餐桌上一片寂静,宋斩秋嫣然一笑,方才说出的那句话如雨打清荷,落在她口中再飘然不过了,然而对白渊而言,他就是那朵荷。
七零八落,强行撬开他紧闭的花苞,闯进他的内心。
他眉山微微压低,一双圆而透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深藏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能说出来。
宋斩秋的内心微微紧绷起来,她面色不改,只垂下视线不再与他相持。
暴雨停了,湖面平静了。
残荷败柳,没有人获胜。
无数个念头从他心里流过,却没有一个能撬开那块阻挡着的巨石。
他的认知里,暂时没有爱情这个东西。
那点朦胧的潜意识里的喜欢,和她的直白相碰,稀里哗啦碎成一片。
他有些慌乱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宋斩秋抬眼看他,望进他眼中的错愕和惊惶,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其实人面对巨大冲击的时候,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的。
在别人眼中需要考虑答应或是不答应的一句告白,在他脑子里,却不亚于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抱歉……”
“我,我先去学校了。”
白渊垂下眼眸,逃一样离开了这片随时会有巨石滚落的危险地带。
门被轻轻带上。
轻轻的一声叹息。
宋斩秋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挑了挑眉。
意料之内的变故。
饭菜已经冰冷了,她掏出手机翻了翻空空荡荡的信息页,开始复盘她的这场败绩。
好感度没有变化,平稳地停在四十。
他对自己的喜欢不是假的,但面对她的表白,为什么这么害怕甚至逃避?
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或许是因为太突然了,她几乎没有表露过任何喜欢他的意思,这个从小在恶意里长大的孩子,下意识将此当成了一个陷阱。
“本人职业生涯的初次滑铁卢要来了。”
宋斩秋将自己扔在沙发上,淡淡地和系统打趣。
“宿主,请不要气馁,是他太胆小了。”
“果然不能轻敌啊,最好对付的一朵小白花居然让我败了。”
她看着他毫无动静的头像,默默和系统倒苦水。
丧气话只是一时的,虽然嘴上说着完蛋了但脑子还是要继续疯转的。
今天失败了,还有明天。
贸然的表白只是为了刷好感度而已,只要他现在的好感度不往下降,应该就还有机会。
……
果不其然,整个下午,他都在躲着她。
她在走廊中与白渊隔窗对视上,后者只惶然地低下头。
像一只鸵鸟,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
小白花的纯情让他变得很好撩拨,也让他变得很忸怩。
宋斩秋收回视线,走进自己的班级落座。
如此尴尬的场面,要怎么收场呢?
追问或者解释,都不是最优解,她要给他空间,给他台阶,把这头乱撞的鹿拉回来。
宋斩秋于是一个下午都没有和他沟通。
放学时的校门口,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宋斩秋站在路口等了十几分钟都没看见他的身影,月亮逐渐从天上浮现,她双手插兜,离开了。
白渊在校门里站了很久,看着她停在远处等他,神色染上几分踌躇。
他其实,很想继续和她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说到底,是他畏惧她的爱。
夕阳落下了,他站在校门后,逐渐陷进阴影里。
他给不了她任何,他们的差距太大了,秋秋或许只是看见了自己表面上的好,却从来不知道他有多么不堪。
爱情,是一种很亲密很亲密的感情。
要推心置腹,要把自己最不堪的展示给对方看。
秋秋只是喜欢上他的表象了而已。
如果看清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绝对,会把他抛弃的吧。
他们对彼此的喜欢,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可能会被丢弃的代价,他无法承担。
兜里的手机嗡鸣一声。
“今天的草莓牛奶没有人喝了。”
她发了一张照片,那本该被塞进他怀里的草莓牛奶,今天只能孤零零躺在她手心。
白渊垂眸看了很久,指尖浮在屏幕上,纠结了很久,最终打下一句话。
“那也不要把它丢掉,好吗?”
他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他可以带着她喜欢的样子永远跟在她身边,这样就不会有任何被丢掉的风险了。
白渊无法给她带来任何价值,更有甚者,可能给她带来负面价值。
因此,他自觉无法担此重任,被她喜欢的重任。
但是,小狗做不到离开主人了。
宋斩秋回到家,才看见他回复的那条信息。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舍不得走,又不敢被爱的小白一只。
至于这种不敢到底源自于什么,她需要慢慢勘破了。
“很抱歉,进我的肚子里了。”
她像往常一样囫囵地回他消息,而后随手拿了一把小刀,开始拆门口那堆得老高的快递。
她的一堆干粮,水,能源,还有一些市面上能买到的合法武器。
这座别墅有一个地下室,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但只要她合理利用,也可以变成一个安全屋。
虽然不知道到时候需不需要,但拥有总是让人安心一些。
明天到来之前,她要将这些东西全都搬去地下室。
“系统,你好没用。”
她累瘫在地下室,手都抬不起来了,怨天怨地,最后怨一下系统。
系统:“对,白渊最有用。”
宋斩秋听出它酸溜溜的语气,哑然失笑。
它最近越来越有活人感了,有时候还挺好玩的。
她的安全屋终于建好了,象征着明天的零点也已悄然而至。
一切都像平常一样,电视台里循环播放的肥皂剧,手机里没营养的娱乐新闻,还有深夜仍在营业的便利店。
宋斩秋站在落地窗前,夜色和霓虹灯交相辉映,尽收眼底。
今天的起点,似乎很平常。
一夜浅眠,她按掉了闹钟,平静地洗漱完,往书包里装了好几个电击枪,走上那条熙熙攘攘的路。
热水里温着的豆浆,煎饼摊上排着的小队,教室里趴着补觉的同学们,一切都再平常不过了。
她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的市区最高楼,神思恍惚。
可是灾难,缘何被称作灾难。
是因为它在最平凡的一天骤然而至,生活在平静中的人们,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