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景观,她却无心欣赏。
翠玲珑摇曳着青竹的影子,她漫步其中,回想着近日的种种,试图找出他这么反常的原因。
她至今还不知道刺杀一事的幕后黑手是谁,故有几分被动。
况且,宋斩秋知道,自己身上那些往事,随便拎一件出来,都能让徐渡幡大怒。
如今这么看,应当是发现了几分端倪了。
宋斩秋渐渐走近那间屋子,耳畔却传来一阵悠扬轻盈的笛声。
她立在门口,听了片刻,那笛声终于落尽,她将心绪重重的面色褪去,换上一副神采飞扬的假面。
“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听见这个称呼的徐渡幡闭了闭眼,哪怕心里有八分觉得她是演的,那余下两分的触动却填满了他的心房。
他闭了闭眼,半晌才答道:“进来吧。”
宋斩秋推开门,室内一片昏暗,他披着满室的压抑坐在中央,手里抱着一个长长的匣子。
徐渡幡朝她看过来时,眼底藏着难言的情绪,那眸光仿佛是由恐惧,委屈,愠怒,痴狂和爱欲交织成的一汪深潭,封在平静的水面下。
宋斩秋只一眼,便知道这场对手戏,又是考验她的时候了。
应付得好,自然更进一步,应付不好,大抵是要卡壳了。
“夫君。”
她轻轻掩上门,立在门边,笑容无辜。
徐渡幡握着匣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
他不是她的对手。
为了这短暂的上风,他要立刻逼她,留在他身边。
“夫人。”
徐渡幡垂下视线不看她,目光落在那匣子上,似乎透过一层木头,看见那根骨笛的模样。
宋斩秋没有开口,莲步轻移,走进了些。
徐渡幡看着那匣子,忽地开口了:“秋秋,喜欢听琴曲吗?”
宋斩秋闻言眼神微变,没有答话。
琴,她身边会弹琴的,不就那一个人吗。
他也并非在问她,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派遣心里的惧意。
“幼时,我母亲擅吹笛,我却很少听见,父亲从不让她吹,因为他不喜她的笛声落进别人的耳朵。”
“秋秋,方才的笛声,好听么?”
宋斩秋正听着他回忆幼时,他却话锋一转,落到她身上来。宋斩秋端详着他的神情,没有回答。
她忽地望进他眼底的深潭,耳畔响起他鬼魅般的声音。
“应当是好听的吧……毕竟这笛子,是我从一个伶人身上扒下来的。”
徐渡幡勾起唇角,颔首敛目,眉骨处落下的阴影将他那双锐气的眼眸藏进暗处。
“他颇通音律,向来这骨头也不差。”
徐渡幡翻开匣子上的锁扣,暗色的长匣,里头躺着一根莹白的笛子,只是瞧那形状,才知这是人的骨头做的。
“听闻那伶人勾引夫人,我便将他杀了,制成此物赠予夫人,也算留个纪念。”
徐渡幡唇角牵着柔和的笑意,竹节般如玉的手把玩着那根笛子,谈论的似乎不是人命一般。
“琴音听多了,便换换口味,如何?”
徐渡幡说着,将那笛子连着匣子一同递给她。
宋斩秋垂眸看向那“礼物”,很显然,这是槐柳的骨头。
虽然不知徐渡幡是怎么查出她与槐柳有关系的,但他现在误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显然是槐柳从中作梗,想让徐渡幡恼羞成怒,杀了她。
只可惜机关算尽,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
理清了前因后果的宋斩秋现下轻快多了,她樱唇抿起,伸手准备去接那东西。
徐渡幡看着她似乎有些哀伤的神情,心中的苦涩再也抑制不住,嫉妒几乎快要化为一个实体的魔鬼,把面前的人吞噬蛊惑,占为己有。
在她接住那匣子的片刻,她却故意将手一松。
那骨笛应声落地,滚了几圈停在她的脚步。
徐渡幡眼瞳颤了颤,再抬眼时,面前的人已然笑意盈盈,丝毫没有伤心的意味。
“夫君,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宋斩秋颇有些恶劣地一笑,绣鞋轻点,一脚踩在那骨笛上。
“你既知晓他是引诱,缘何觉得我会上钩?”
她俯下身子,馨香的气息将徐渡幡裹了个满怀。
宋斩秋知道,徐渡幡信了槐柳的话,又连着自己的猜测,觉得她与槐柳两情相悦。
徐渡幡看向她的足尖,神情有些错愕。
“你不是……喜欢他么?”
宋斩秋故作嗔怒,美目流光,冷笑一声:“夫君,我作何自降身份喜欢一个下九流?”
“他琴技高超,从前与闺中好友茶楼听书,听过而已。后来见他,只为了给他出一份赎身钱罢了。”
宋斩秋说起胡话来不打草稿,只是句句有理,加上她气势汹汹,唬人得很。
徐渡幡一开始的感觉没错,他果真不是她的对手,也唯有那片刻的上风。
他移开目光,不敢与她的妙目相视。
“那日刺客,是他指使。”
宋斩秋脑子转得飞快,嫣然一笑:“那是自然,夫君得我青睐,他嫉妒而已。”
徐渡幡瞳仁颤了颤,眼底那汪深潭似乎晃了晃,清澈了许多,可也没有全然败下阵来。
“你竟亲自寻他,为他赎身。如此……仅是知音而已吗?”
宋斩秋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握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正视着自己。
“我可怜他,就和可怜路边冻死的狗一样。”
“你连这样的怜惜也要感到嫉妒吗?嫉妒到不肯见我?”
她发丝垂落,坠在他一侧脸颊,传来一阵痒意。
徐渡幡看着她的脸,压抑了两日的妒火和委屈涌上来,烧红了他的眼眶。
“是……我便是这般善妒,不想叫旁人分走半分你的怜爱,不想让任何人夺去你的视线,他做到了,我便把他杀了,剥皮抽骨。”
那潭水开始涌上来了,在他狭长的俊目里汇成一汪,溢出眼眶,一滴一滴打在宋斩秋手上。
她不再佯装怒火,指腹轻柔擦去他的泪水,面色平静:“琢之,你不是善妒,只是觉得我不会爱你。是不是?”
泪水代替了他的回答,徐渡幡眸光紧缩,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心中的溃烂被她轻柔剖开,露出腐肉。
“他说我是废物,我是残废,说你不会喜欢我。”
宋斩秋听着他如同控诉一般的话语,耐心地句句回应:“我会喜欢你,你的腿也会变好,我每天都陪着你治它,外人又怎么知道?”
徐渡幡攥住她的衣袖,声线都有些哑了,像是幼鸟在巢中凄厉地鸣叫:“真的吗?”
“秋秋,爱我吗?”
“杀人是我不好,你不要讨厌我。”
宋斩秋看着那波动的好感度条,一跃从五十飞至八十,又缓慢回落。
“我不会走的。”
面前阴狠又暴虐的小世子,收敛了所有的戾气,以祈求姿态攥住她的袖角,露出一个温驯的笑:“以后不要出府了,可以吗?”
宋斩秋的笑意泛起微微凉意,她知道,每每这样答应他,他便纯然地开怀几分。
“好啊。”
禁足是不可能禁足的,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自由身。
“徐渡幡,好感度六十五,请宿主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