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茵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提灯的光亮并不充沛,只能依稀勾勒他颀长俊逸的轮廓,足以令大多少女心动。
她不接话,谢铭仰又继续道:“我已打算好,这个世子之位我不要了,待春闱之后,我会想办法外调,带你出去避几年风头。”
他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主,自己决定的事谁都没法动摇。
今日,棠茵却在一串话的末尾,听见一声试探性的:“好吗?”
真稀罕啊。
倘若他在设计镜室一事前,也问自己一声。
那如今两人……
少女甩甩脑袋,像是试图将恻隐之念全甩出去。
这世间之事,最没劲的便是“如果”。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和谢铭仰,没有如果。
……
追出宴厅的闻蝉,也有些摸不清自家男人的意思。
只见他人高腿长,大步流星在前面走。
闻蝉提着裙裾,在后头踏着小碎步追。
“我,我跑不动了……”
国公府这样大,又是刚用完善膳,追了一段腹角便隐隐作痛。
谢云章环顾四周一圈,今夜除了宴厅的下人,其余应当躲闲的躲闲,回家的回家,没那么多耳目了。
他脚步打转,三两步迈至闻蝉身侧,伸手便将人打横抱起!
身后提灯的青萝见了,忙自觉落后三步。
闻蝉也习惯了他的搂抱,很自然伸出手揽住他颈项,靠在人胸前缓缓平复吐息。
却听他低头附耳道:“身子这么弱,怎么给我生孩子?”
“你……”
黑漆漆的花径小道中,闻蝉闹了个大脸红。
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生孩子的事。
她试图顾左右而言他,“我是,是昨日夜里……我腿酸。”
结果便是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肌肉紧绷了一瞬。
弄得她脸更烫了,只管把脸埋进人胸膛,默不作声享用这人形轿辇。
谢云章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在闻蝉以为方才的事已经过去时。
男人忽然说:“那里有张石桌,看得见吗?”
闻蝉这才仰起头,依稀看见侧旁花草从中设了石板桌椅。
“嗯。”
她也不知男人想说什么,直到他的唇齿差点咬上自己耳朵:
“真想在那上头,就把你办了。”
清冽却又浑浊的嗓音灌入耳中时,闻蝉先是浑身都酥了酥,瑟缩着收了肩头。
随即便是不受控地,照着他的话,去想象那个场面……
“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了!”
再反应过来,两条腿蹬个不停,活像是被登徒子强掳的良家妇女。
后头青萝都吓了一跳,怎么好端端的就闹起来了?
再一想三爷照顾得比自己还周到呢,也就没去管两人打情骂俏。
谢云章一听她闹,像是满意了,喉间溢出两声低哑的笑。
抱她的手臂收紧些,以防她闹得太狠掉下去。
闻蝉人倒是稳稳当当,奈何两只绣鞋是不牢靠的,踢了十几下便飞了出去。
“捡回来。”
身后青萝立刻反应这是在吩咐自己,忙提着灯上前,把少夫人两只鞋拎在手上,再继续跟在身后。
“好了,不闹了。”
男人往上掂一掂怀中人,夜风寒凉,想到她掉了鞋,步子又加紧些。
闻蝉又气又反驳不出来,只能狠狠捶了下他作罢。
一直到回了朝云轩,她面上还是有些别扭。
怎么成了亲人都不一样了?
他从前哪是这样的?
如今满脑袋那档子事也就罢了,竟还说这种话给她听!
谢云章看出她的别扭,唇畔笑意更深,抬手抚她酡红未褪的面颊。
低声道:“一句荤话都听不得,杳杳比小姑娘还知羞?”
“你……你还取笑我!”
尤其他如今改换称谓,开始唤自己“杳杳”……哪哪儿都显着不应该!
谢云章又笑了几声,暗自忖着自己的妻,要调教也来日方长,为不惹恼她,也就没再逗弄下去。
闻蝉恼了会儿,才想起两人一路回来,平妻的事还是没说。
故而没过多久还是主动开口,把自己和齐婉贞的约定讲给他听。
“嗯,”谢云章没什么反应,“此事你想怎么做,只管放手去做便好,我没有异议。”
她坐床沿歪了下脑袋,像是对他的信任有些惊讶,“那你就不怕,我真往朝云轩接个人进来?”
男人大手袭来,捏起她脸颊,“你舍得将我分出去?”
他眼帘低垂,眸底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尽管这个问题的答复几乎毫无悬念。
闻蝉却像被他眼底几分认真感染,反攀上他伸来的手臂,将他一点点拉近。
又环上男人紧窄的腰身。
“我才不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旁的女人,想都不用想了。”
不久前还在羞怯怨怪的女人,一转眼却能说出如此霸道的话。
谢云章心口滚烫,抬手揉一揉她的后脑。
“好,就这么说定了。”
……
国公府热闹,杨柳巷也不遑多让。
石青这回总算没再爽约,领了自己的俸禄,重新买了年礼,到王妗那里过年。
本以为少女会责怪自己上回爽约,却不想她“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
石青便也不想扫兴,陪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他那嘴皮子简直称得上“花里胡哨”,把王妗和她的娘亲郑氏哄得笑个不停,一顿饭吃下来,全是欢声笑语。
饭后,王妗问:“你要陪我守岁吗?”
石青这才露出几分措手不及。
毕竟这是姑娘家中,他再怎么也知道,自己一大老爷们,是不好随意在姑娘家中留宿的。
他还在犹豫,王妗却是记得上回他坐怀不乱,早已给他过了人品大考。
直接拉他:“行了,别不好意思了,你不在我这里过,难不成还要去扰我姐姐姐夫?”
石青被他一说,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哥哥。
往年过年,总是兄弟俩一起吃饭守岁,今年自己留下,哥哥可就一个人了。
只是再一看面前少女溢满期许的眼睛,他又咧开笑,“行,那我就留下了!”
夜深时分,漆黑的夜幕忽然炸开一朵烟花。
坐于屋檐上的石隐抬头望一眼,又低头去看不远处熟悉的宅院。
想到弟弟和她,应当和自己在看同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