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余瑾府上,书房中,明灭不定的烛火映照着几张略显凝重的面庞。
余瑾端坐主位,身旁是智囊诸葛亮、贾诩,以及负责具体推行均田司事务的王安石,还有如今以文吏身份,帮助王安石打理均田司事务的范仲淹。
“介甫(王安石字),说说吧,清田武卫队组建以来,均田司的进展如何?”余瑾率先开口,打破了书房内的沉默。
王安石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他起身拱手道:“回禀大人,自清田武卫队进驻京畿,我均田司的清查工作,较之以往顺畅了不少。城阳伯一案,证据确凿,其非法兼并的田产已悉数查封,等待朝廷最后判决。此外,一些以往阳奉阴违、暗中作梗的官员豪强,在武卫队的威慑下,也不得不收敛许多,陆陆续续又有十几家交出了部分非法侵占的田亩。只是……”
王安石顿了顿,语气沉重了几分:“只是,阻力依旧巨大,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那些被触动了根本利益的世家大族、勋贵老臣,虽不敢明着对抗武卫队,却在暗地里串联勾结,用尽各种手段阻挠清查。下官每日收到的恐吓信函,几乎堆满了书案。”
“呵呵,”一直默不作声的贾诩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意料之中。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岂会轻易束手就擒?”
诸葛亮轻摇羽扇,眉头微蹙,缓缓开口:“文和所言不差。大人,介甫,亮以为,我等如今虽有武卫队为倚仗,强行清查可收一时之效,但终非长久之计。这些权贵盘根错节,势力庞大,若一味强压,只会激起他们更激烈的反抗。届时,烽烟四起,恐怕连陛下也会承受不住这滔天压力。”
他目光扫过众人,字字有力:“想要真正推行均田,使改革深入人心,减少阻力,甚至化解一部分反对之声,我等便不能仅仅依靠雷霆手段。当务之急,是寻一‘天下共利’之法。”
“天下共利?”范仲淹眼神一亮,抚须沉吟,“孔明先生此言,确有深意。若新法只损权贵之利,而不能让他们看到半分益处,反对者只会越来越多。如何‘共利’,确是关键。”
王安石闻言,也陷入了沉思。他虽然性格刚直,推行新政向来铁腕,但也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若不能争取到大多数人的支持,或者至少让他们不至于拼死反对,改革最终也难免会走向失败。
余瑾赞同地点点头:“孔明所言极是。只堵不疏,终究会决堤。但,如何才能找到这个‘共利’的平衡点,让那些既得利益者,也能在新政中分一杯羹,或者说,让他们觉得损失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不再激烈反对呢?”
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思。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与此同时,太傅卢颂的府邸内,气氛却与余瑾书房的凝重截然不同。
卢颂与太师闻泽相对而坐,悠闲地品着香茗,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呵呵,那个王安石,还真是个愣头青!”卢颂放下茶杯,冷笑道,“以为有了区区五百兵丁撑腰,就能在京城横着走了?他也不想想,他推行的那个什么狗屁均田制,要按土地多寡重新核定税赋,这触动的是谁的利益?”
闻泽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没错!这触动的,是我大安王朝九成以上权贵世家的根本利益!这跟刨他们的祖坟有什么区别?自古以来,哪朝哪代的改革,敢这么大刀阔斧地动世家根基的,有好下场吗?”
卢颂得意地笑道:“所以啊,老夫看,根本用不着我们出手。王安石越是强硬,闹出的动静越大,那些被他割了肉的权贵们就越会抱团反抗。到时候,都不用我们煽风点火,那些皇亲国戚、勋贵大臣们,自己就会闹翻天!他王安石,迟早要成为众矢之的,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闻泽阴恻恻地补充道:“王安石倒了不足惜,关键是,这把火必然会烧到余瑾身上。他余瑾不是能耐吗?不是深得陛下信任吗?老夫倒要看看,当满朝文武,甚至皇亲国戚都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他余瑾还怎么收场!届时,陛下为了平息众怒,也必然会牺牲他们,放弃这所谓的改革!”
正如卢颂和闻泽所预料的那般,随着均田司清查工作的逐步深入,朝堂之上,针对王安石和均田司的弹劾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向了御书房。
“王安石不遵祖制,擅改千年之法,实乃乱国之贼!”
“均田司横征暴敛,逼死良善,致使民怨沸腾,恳请陛下严惩!”
“王安石结党营私,任人唯亲,清田武卫队名为清田,实为私兵,其心可诛!”
“均田令下,天下汹汹,士绅不安,流民四起,此乃动摇国本之举,请陛下明察!”
各种罪名,千奇百怪,应有尽有。从祖宗法度到民生疾苦,从个人品行到政治阴谋,恨不得将王安石说成是十恶不赦的国贼。
更有甚者,一些自恃身份的皇亲国戚,也开始坐不住了。他们或是直接闯入均田司衙门,对着王安石拍桌子瞪眼睛,仗着自己的身份大放厥词,威胁要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或是跑到宫里哭诉,向太妃们施压,试图通过后宫干政。
一时间,整个京城暗流汹涌,风声鹤唳。
御书房内。
皇帝赵汝安看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章,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脸上带着疲惫跟一丝无奈。
“余卿,王卿,”赵汝安的声音沙哑,双目充斥着血丝,“你们看看,这些都是弹劾你们的奏章。朕知道你们推行均田是为了国朝大计,是为了百姓福祉。但是,这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皇帝苦笑一声:“不怕你们笑话,就连朕的母族,那些国公、侯爷们,也都派人递了话,话里话外,都是让朕罢黜均田司,严惩王安石。朕每日被这些事情搅得寝食难安,再这样下去,就算朕是皇帝,也快要压不住这满朝的非议了!”
赵汝安的目光在余瑾和王安石脸上扫过,带着一丝恳切和期望:“两位爱卿,你们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办法,缓解眼下的局面。否则,这均田新政,恐怕真的要……半途而废了。”
余瑾和王安石对视一眼,神色都无比凝重。他们躬身领命,心中都清楚,这已经到了改革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眼下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够化解部分阻力,让改革能够继续推进下去的良方。
否则,不仅是均田新政的失败,他们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而那些虎视眈眈的守旧势力,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反攻倒算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漫天风雪,已经快要将均田司,王安石,以及背后的余瑾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