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凄厉的嘶吼声撕裂了长空，打断了吕师囊的思绪。
只见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元帅！大事不好！教主……教主他……”
吕师囊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问道：“教主怎么了？！快说！”
“教主……教主在睦州……被官兵俘虏……已经……已经被斩首示众了……”斥候断断续续地说完，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什么？！”吕师囊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斥候的尸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仿佛一滩烂泥。
“哥哥！”
“教主！”
方杰和方百花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两人脸色煞白，方百花更是身子一晃，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百花！”方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方百花，将她揽入怀中，焦急地呼唤着。
吕师囊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与方杰一同将方百花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掐着方百花的人中，焦急地等待着她苏醒。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吕师囊和方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方百花就此一睡不醒。
终于，方百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焦距。
“百花，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方杰的声音轻柔而颤抖，生怕吓到她。
方百花缓缓转动眼珠，目光落在了方杰的脸上。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百花，你别怕，有我们在呢。”吕师囊也轻声安慰道。
方百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虚弱：“我没事……”
方杰看着方百花这副模样，心疼不已。
他紧紧握住方百花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百花，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哥哥报仇的！我们要打下湖州，杀了童贯那个狗贼，为哥哥报仇雪恨！”
方杰的话语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他的双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敌人。
然而，吕师囊却皱起了眉头。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少主，我们现在的粮草，只够支撑两日了。若是强攻湖州，恐怕……”
吕师囊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湖州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童贯又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将领，绝非易与之辈。
若是强攻湖州，不仅胜负难料，而且一旦战事拖延，大军粮草耗尽，后果不堪设想。
方杰闻言，顿时怒火中烧。
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吕师囊的鼻子，厉声喝道：“吕师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哥哥的仇人逍遥法外吗？！你还是不是我摩尼教的元帅？！”
方杰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营帐中回荡。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吕师囊被方杰的怒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但他却并没有生气。
他知道方杰此刻的心情，也理解他的愤怒。
“少主，我当然想为教主报仇！可是，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啊！”吕师囊耐着性子劝说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实在是太危险了！”
“危险？！”方杰冷笑一声，“难道我们怕死吗？！为了给哥哥报仇，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方杰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决绝和悲壮。
方百花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心中焦急万分。
她知道，方杰和吕师囊都是为了摩尼教好，只是立场不同，想法不同罢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方杰连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百花，你怎么了？”
方百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你们……你们不要吵了……”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方杰和吕师囊都愣了一下，停止了争吵。
方百花看着两人，缓缓说道：“哥哥的仇，我们一定要报！但是，我们也不能鲁莽行事……”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吕元帅说的对，我们现在的粮草，的确是个大问题。若是强攻湖州，恐怕会陷入困境……”
“那你说怎么办？！”方杰急切地问道。
方百花沉默了片刻，
“必须速战速决，”方百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方杰与吕师囊都有些错愕地回头。
方百花缓缓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中，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蜿蜒的蚯蚓。
“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湖州，为哥哥报仇！”
方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搓着手，连声说道：“对对对！百花说得对！我们就是要快！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知道，我们摩尼教的人，不是好惹的！”
吕师囊却依旧紧锁着眉头，他看着方百花，语气沉重地说道：“圣女，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湖州城防坚固，童贯又非等闲之辈，我们现在兵力不足，又缺粮少饷，急行军去攻打湖州，胜算实在是……太渺茫了！”
“渺茫？”方百花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吕元帅，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摩尼教的宗旨是什么？明尊降世，救苦救难！我们是为了正义而战，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战！只要我们心怀正义，明尊自会庇佑我们！”
方百花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她的
方杰被方百花的情绪所感染，也跟着大声说道：“对！吕师囊，你怕什么？！我们有明尊庇佑，一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吕师囊看着眼前这两个被仇恨和狂热冲昏了头脑的人，心中一阵无奈。
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圣女，少主，就算有明尊庇佑，我们也不能不顾实际情况啊！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五千人马，而湖州城内，至少有两万官兵！而且，湖州周围还有其他州府的援军，随时可能赶来。我们若是贸然进攻，一旦被官兵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吕师囊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方杰的头上。
他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褪去，眉头也皱了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方杰不耐烦地问道。
吕师囊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依我之见，我们不如先攻打附近的县城，获取粮草，补充兵力，然后再图谋湖州。”
“附近的县城？”方杰的眼睛转了转，问道：“你想打哪个县？”
“越州、温州二地，皆可考虑。”吕师囊捻着胡须，缓缓说道，
方杰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他一拍桌子，怒声说道：“不行！越州和温州，离湖州越来越远了！我们怎么能去打那些地方？！我们要打的是湖州，是童贯！我们要为哥哥报仇！”
“少主息怒！”吕师囊连忙说道，“越州虽好，但城池坚固，且与杭州相近，我们攻打恐耗时日久，未必能得到足够的粮草。若杭州援军感到，我等危矣。温州则不同。”
方杰皱着眉头，显然对吕师囊的解释并不满意。
吕师囊继续说道：“温州地处偏远，官兵防守薄弱，而且……我们在温州城内，还有内应！”
吕师囊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和方杰、方百花三个人才能听到。
“内应？！”方杰和方百花都吃了一惊。
“没错。”吕师囊点了点头，只要我们大军一到，他们便会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迎接我们入城。”
方百花闻言，她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好！就依吕元帅所言，先攻打温州！”
“圣女英明！”吕师囊躬身行礼，领命而去。
方杰看着吕师囊离去的背影，心中却依旧有些不放心。
他凑到方百花身边，小声说道：“百花，你说……这个吕师囊，会不会有什么异心啊？我总觉得，他好像……好像在故意避开湖州。”
方百花闻言，脸色一沉，斥责道：“方杰！你怎么能这么想吕元帅？！吕元帅对教主忠心耿耿，对我们摩尼教也是尽心尽力，你怎么能怀疑他？！”
方百花的声音很严厉，方杰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他知道，方百花对吕师囊十分信任，自己若是再多说什么，恐怕会惹她生气。
方百花看着方杰，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担心摩尼教，但是，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团结一心，共同对敌。你明白吗？”
方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夜幕降临，营帐内灯火通明。
方百花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支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的眼神迷茫而复杂，仿佛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圣姑可是要给那人修书？”一个低沉沙哑，但十分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方百花的思绪。
方百花手上的笔顿了顿，墨汁在雪白的信纸上晕染开来，像一滴泪，也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方杰大咧咧地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方百花对面，双手撑着下巴，一脸促狭地笑道：“圣姑，我看你还是赶紧给晁少庄主写信吧。他武功高强，又足智多谋，说不定真能帮咱们报了这血海深仇！”
方百花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就你话多。”
方杰却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欢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圣姑，你一个人扛着这么大的担子，肯定很辛苦吧？晁少庄主一表人才，又对你一片真心，你要是真能和他在一起，也算是找到了一个依靠，以后就不用这么累了。”
方百花手中的笔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形成一个模糊的墨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语气平静地说道：“方杰，你胡说什么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说这些儿女私情？”
方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圣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恨不得将童贯那个狗贼千刀万剐！但是，我们现在实力不足，强攻湖州只会白白送死。只有找到强援，才能为教主报仇雪恨！”
方百花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方杰，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方杰，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我去找晁雄征帮忙？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方杰被方百花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哪有什么别的打算？我只是……只是觉得，晁少庄主是最佳人选嘛……”
“是吗？”方百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看你是想借刀杀人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对晁雄征心怀芥蒂，觉得他抢了你的风头，抢了你在教中的地位？”
方杰被方百花一语道破心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慌忙摆手解释道：“不……不是的！圣姑，你误会我了！我……我对方少庄主绝无恶意！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方百花步步紧逼，目光如炬。
方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百花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方杰，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摩尼教，但是，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意气用事。”
方杰低着头，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方百花看着方杰，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方杰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渴望权力，渴望得到认可。
但是，他的能力和心性，都还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
她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抛开，重新拿起笔，在信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晁……”
写下这个字的时候，她的眼前浮现出晁雄征的身影，那个高大挺拔、英俊潇洒的男子，那个曾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予她温暖和力量的男子。
她的心，不由得一阵抽痛。
“百花，你在想什么？”方杰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方百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你去帮我找些笔墨纸砚来。”
“好。”方杰起身去找笔墨纸砚，方百花则继续回忆着与晁雄征的点点滴滴。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而他已经是一个名震江湖的英雄。
她还记得，他曾经说过，要带她去看遍世间繁华，要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家人的遇难而破灭了。
她的家人，她的家，都被官兵毁了。
她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和悲伤。
“方杰，我写好了。”方百花将信递给方杰，“你派人将这封信送到晁雄征手中。”
方杰接过信，看了一眼，问道：“圣姑，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方百花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意已决。”
“好。”方杰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方百花看着方杰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晁雄征，希望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帮助我，帮助摩尼教。”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