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处宅院凄凄凉凉,素缟白灯遍布四处,偌大庭院之中除微微冷风摇曳古树枯枝的吱呀之声之外,几无他音。
匆匆而过的婢女侍从之间亦不敢言语,好似一双双无形之手捂住口鼻一般,令人压抑至极。
代兴楼上烛火通明,东窗之上有一高大人影伫立良久,见楼下有人急急奔上楼来这才隐去了身影。
“姬大人!姬大人!”
语音尖利且急促,一面色极为憔悴的灰髯之人慢慢转身,微微闭眼冷冷问道:“小润子,何事惊慌?”
来人黑衣黑帽,束发所用乃是白绢,先是哭了两嗓子而后才道:“一到此处,小的便不由自主要哭出声来,八王爷死得太过冤枉,姬大人定要为他报仇哇!”
来人正是福润,姬大人便是皇后父兄,太子与八皇子舅父姬广。白日里姬广方才去八皇子墓上祭奠,将一干下人遣走之后大哭了一场,以致深夜也要留住他身前居所缅怀,迟迟不肯离去。
福润这一哭,姬广心中更是酸楚,怒骂一声:“狗奴才!你还嫌老子泪水流得少么!为丰儿报仇一事我又岂能不上心?好在如今已查出些许端倪,只不过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尚且难说。”
福润一怔,随即骂道:“定是那狗日的永疆!定然是他!”
姬广神情沉重,嘶声道:“现今并无确凿之据,丰儿死后,永疆大肆出手,将丰儿及我之心腹一一除去,更是将其下产业化为己有,势力已今非昔比,再要杀他恐是极难。”
福润边抹泪边道:“实在不行,我去杀了他!”
姬广白了他一眼:“就凭你这妇人般的手段,怕是还未近身便已人头落地!”
福润缓缓止泪,点点头道:“我富润的确是无能,方才太子去了竹林那处寻皇后,我躲在暗处终是不敢出手,这才急着来寻姬大人……”
姬广双眼一凛,怒道:“这厮竟又去了竹林!他去作甚?”
福润哽咽两声才道:“他此次去乃是翻了姬大人多年前的旧账……”
姬广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骂道:“这个畜生!他竟翻老子的旧账!当年若不是皇后拼命阻拦,他早便成了一条死狗!”
福润见他果然动了怒气,连忙道:“他所翻的,正是此事。”
姬广眼珠一转,边点头边喃喃说道:“看来,这厮好似已然明白过来,多年前那个夏日……如今情势,这厮已然非杀不可了!”
福润心下一喜,眼皮不禁眨个不停,谄媚道:“姬大人英明!太子对咱们愤恨之极,便是此刻不动手,继位之后早晚是要大开杀戒。今日他便扬言,入主皇宫之后,要将竹林铲个干净,说是要除去污秽之气……其中所指何事,福润已然不敢想了!”
姬广心中猛然一震,暗道他与皇后之间不伦之事已被太子发觉,若是他将此事告与文帝,莫说是我与羽裳,便是我姬家九族几千人都要被赶尽杀绝。
想罢不由得脊背发冷,身子颤了几颤才稳住身形,随后低声道:“小润子,咱们之间,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你与丰儿之间我虽是厌恶,却从未横加阻拦,皇后更是为你二人开脱。
因此,今后你定要照顾好皇后。自今日起,我便谋划除掉太子一事,若成功则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则九死一生,你怕不怕?”
福润身子一挺,尖声道:“永丰死了,我小润子一颗心也随着死了,因此我何事也不惧怕,哪怕是要我杀皇帝,我豁出这条烂命,加上我全家人性命亦不眨眼!”
姬广哈哈一笑:“好!咱们生死与共、共同进退,誓死护好皇后!只要是太子倒台,这中原之天下便是咱们的!”
秦岭巍峨,便如永生老者一般,见证不知几多王朝兴衰,其和合南北、泽被天下,世称中原之祖脉。绵延千里的苍翠嶙峋,有座无名之峰隐在群山峰峦之间。
要到此峰,若不知山路小径,便是翱天苍鹰亦难以到达,莫说世间凡人。因此,此峰之中参天古木林立,终年积雪不化,乃是人迹罕至之地。便是偶有知晓此地的,也因其扑朔迷离,人进无出,被唤作迷魂之地而望而却步。
不过偏偏在如此离奇之域,竟还有一座占地百亩的古堡隐在古林之中。这片古林已近山巅,树木高耸遮天蔽日,古堡便终年潜伏在阴影之中不见天日。
古堡高逾百尺,通体为暗黑色巨石堆砌而成。多年雨雪冲刷,如今石墙之上满是斑驳的褐绿之色,好似巨人肌肤之上的瘆人之癣,令人见了遍体生寒。
古堡正面一对黝黑的铁质大门之上,两颗不知名的兽头如同锋利短刀似的獠牙向外吐露,四只兽眼在阴影之中闪着诡异的绿色光芒。
时至晌午时分,一天之中少有的光亮透过树枝缝隙射到一只黑白相间的大鸟之上,只听大鸟发出刺耳的鸣叫振翅而飞,引得周边休憩小鸟四下纷飞,整座古林蓦地发出大雨一般的哗哗声响。
铁门之内一黑衣蒙面之人闻听此音走到门前,透过门内四颗水绿色宝石向外观看。只见那幽暗之林在透过宝石之后却显得极为清晰,且可将周遭之物尽收眼底。在见过只是群鸟飞走之后随即转身离去。
古堡之内青烟弥漫,却有着奇异的香气。随处可见墙壁之上凿出的灯池,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油脂,这些灯油清澈见底,却并不流动。只一根由千根细线搓成的七彩灯芯潜在其中,发出黄白色的火焰。
堡中一处石厅极为宽敞,分为上中下三个台阶,第一层与第二层相差九尺,列有三个白玉石椅。第二层与第三层相差六尺,列有六个青玉石椅。第三层距石厅之地则有三尺,列有九个黑玉石椅。
第一层正中之位,一人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对淡黄色瞳仁凌厉的扫视台下,沉声道:“是谁人接了杀太子的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