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御查司的大督查,
有的是手段,
瞧,曾经对他避之不及的少女如今正求着他抱她,克服了骨子里的恐惧,只求他不要离开,
纵使在他欺她,辱她,囚她之后,依然主动贴上来。
可悲,可怜,可叹。
他眸光沉沉,睨着床上的少女,两人地位已然反转,他又成了那个感情里的上位者,回到了他最为熟悉的位置。
大手抚上少女头顶,轻轻抚摸,像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猫,
“柳儿,你做得很好…”
他嗓音低沉,又带上了那股熟悉的蛊惑,
少女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被夸了,夫君说她做得好…那说明他还是爱她的…
“夫君…”她仰起头,“留下吧,陪柳儿,还有我们的孩子…”
男人喉头滚动,他落下床幔,那轻薄的纱帘落在他身后,隔绝处一方小小的,昏暗的,独属于他们的天地。
“我不走…”他哑着嗓子说话,“我留下陪你和孩子…”
是他们的孩子,是上天给他的又一次机会…
大手抚上那平坦的小腹,
好似能感受到小小的生命在里面跳动,他想起他们的涵儿,很顽皮,喜欢踢他手心,还喜欢冷不丁地踹阿娘,
“涵儿…”他低喃,声音隐忍,带着颤抖,
男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那抹水光已然消失不见,
取出袖中之物,在少女的惊诧中挽起她的长发,将碧玉簪子插进发髻,
碧玉如意簪,
和被他砸碎的那支一模一样,连使用的划痕都复刻了出来。
“收了我的簪子…就要一辈子都做我的人了…”他说。
脑中煞白一片,酒酿抚上那支簪子,是如意…是她要找的那支…
叮的一下,
最后一片记忆的碎片也拼上了,
就是她午夜梦回时一次次见到的那个人啊…是他,是秦意,是夫君,是爱她爱到骨子里,亦是她爱进骨髓的人,
冰凉的泪兀自滑落,
她怔然,喃喃道,“收了簪子就是哥哥的人,生同眠,死同穴,柳儿绝不独活…”
不独活…
沈渊心中的酸楚难以掩盖,他真的嫉妒那人,嫉妒到恨不得杀了他,彻底取而代之,
那人是要还有一天在这世上,他编造的梦境就有被戳破的一天,
世上只有一个秦意,
既然他要了他的身份,那另一个就必须死。
烛光被轻薄的纱帘滤得朦胧,他们被昏黄笼罩,男人倾身向前,在少女双唇上落下一个吻,
“柳儿,说好了,生同眠,死同穴,绝不独活。”
…
敞开心扉,酒酿觉得天都亮了,
诚然,她还是有些怕夫君的,但只要想到她的碧玉簪子就不怕了,
而这份莫名其妙的恐惧也在同夫君的日益相处中,越发消散得无影无踪。
晨起,
她被催着一同梳洗,因为夫君要去镖局开工,她得陪着去,
好嘛,去就去,
他们共乘一辆单人马车,车子好看,但太挤了,于是夫君,哦不,哥哥把她抱在了怀里,
自从三日前,她想起关于他的一切的那刻起,她就管他叫哥哥了,
夫君可以是很多人的夫君,
哥哥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哥哥,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夫人,没有哪家好夫人想着霸占夫君,既然不是好夫人,那他们就做家人,
是夫妻也是兄妹,是独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关系。
马车摇啊摇,车帘落着,清晨的街市不算吵嚷,
哥哥问她中午想吃什么,他去做,又说担心她作陪会觉得无趣,要不要找几个丫鬟来陪,
不,她不要,她不想被打扰,
纤细的素手捉住男人手掌,拿手上把玩,吃起醋来狠狠捏了他一下,“哥哥不许让其他人进镖局。”
“不让人进,那我怎么做生意,不做生意还怎么养柳儿?”
那人声音带笑,十分愉悦,
“柳儿养哥哥。”少女说,“你在家做饭,管孩子,我出去赚钱。”
话落,一抹熟悉的感觉像闪电划过,
她似乎说过相同的话,也是同哥哥说的…
沈渊笑道,“我舍不得柳儿出去。”
不是这句…
不是这句…
她突然闭上眼,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地想…
“柳儿,怎么了?”男人问,
她忽而一睁眼,说,“你要说做苦力做樵夫都要养我。”
沈渊一怔,瞬间就明白了,
忙道,“是,当然做苦力做樵夫都要养你。”
“这问题柳儿以前问了好多遍,我该换个答案了。”
是这样吗…
或许吧,
酒酿耸耸肩,毕竟是哥哥,在这些小事上骗她做甚。
去往小二楼的路不算短,马车一摇一晃,晃的少女很快就晕乎了,靠进他怀里闭眼小憩,和只听话的小猫儿一样。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脸颊,摸她唇瓣,摸急了她会故作凶狠地咬他一口,留下不轻不重的贝齿印,
于是有些酸地感慨,秦意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
他不去御查司了,
上衙的地点改到了东街口的小二楼,牌匾上“镖局”二字金光闪闪,而去要求所有进楼的官员都换成平民布衣,否则一律赶出去,官降半级,
很离谱,许多人弹劾他,
弹劾他的折子都被送到了他的桌上,于是他提笔写下,“朕必严查。”盖上皇帝御印,再在旁边盖上御查司的蟒印,
赤裸裸的威胁到位后,再无人敢多说一个字。
“柳儿,起来了。”他轻摇少女,
怀里人唔了一声,还是闭着眼,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着实让人心软。
他干脆把她抱下马车,抱上了楼,放在榻上,盖上了厚厚的毯子,
待到她沉沉睡去,这才离开屋子。
小二楼看似简单,实则内有乾坤,
一出房门,沈渊脸色骤变,重发变成了令人胆寒的御查司总督察,
伤病痊愈了大半,他终于有机会追查柳儿落胎一事了,
诚然,下命令的是他,
可那时他连起身都费劲,忽略了许多疑点,
这件事必然不是宋絮说的那么简单,其中必有蹊跷。
地牢的石门轰然打开,穿过阴暗潮湿的走廊,随手取下石墙上的剔骨刀,一挑眉,对着里面被吊起的人笑道,
“东明岸那么好的地方你不待,非要跑盛京来。”
“既然你自寻死路,我也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