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各自回去睡午觉了,养足了精神,夜里都能警醒些。
张叔没睡,坐在甲板上,想着后面的安排。
他们此行带了不少平昭的香料、茶叶、布匹等,深受东临人喜爱。
最主要,有十来箱的糖。
这放在中原不算什么,可在东临,这玩意跟平昭的细盐一样金贵。
初时他还有些踌躇,劝过老东家,私自贩糖,在东临可是砍头的大罪。
老东家与他交了底,说是只要到了东临,就会有人接应,保管不会牵连到他们。
他只是个替人卖命的,老东家能多说几句,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
他还敢质疑什么,只得一口应下,不过这一路一直是提心吊胆的,又不敢告诉别人。
又仔细思考了一会,他这才站起来,抖抖发酸的腿,吩咐机灵的人送了几包银丝糖去官船上。
还特意交代了一定要亲自交给卓克王子。
他不是个蠢的,别看商船上明面上没多少人手,可王子出行,暗中不知跟着多少高手。
他们虽也会点拳脚功夫,可跟那些人比起来,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真要遇到水匪,只怕少不得麻烦贵人。
他观察过了,那位长安郡主似乎格外喜甜,尤其是京城的这种银丝糖,几乎从不离身。
不让人交到她手上,主要是考虑到她是女子,此举有些不妥,可卓克王子检查之后转交就不同了。
也是从另一方面隐晦的提醒,他们这船上装着糖,算是在卓克王子那里过了个明面。
卓克王子看得兴趣正浓,被人打断,有些不高兴地走出船舱。
看到塞到手里几大包的银丝糖,他微一挑眉,语带戏谑。
“这是你们管事的让送来的?再没说别的?”
小伙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得憨傻。
“张叔只说把这交到王子手里,别的就啥也没说了。”
卓克王子看到这在京城中也十分畅销的银丝糖,心中就已有了几分猜测。
“行,本王子收下了,让你们的船跟紧点,夜里也不要睡得太沉。”
“多谢王子提醒,那草民就先回去了。”
两只船离得很近,只需要搭个船板就能自由上下,当然了,这也得卓克王子同意才行。
河面渐渐更加宽阔,两边水草也愈加的浓密,里面要真藏了人,还真看不出来。
陈府医已经不吐了,但还是头晕目眩,不过对卓克王子让人拿过来的东西,还是认真检查一番。
他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
“没毒,可以放心吃。”
船身又晃了晃,他干呕一声,摆摆手。
“老夫还要再睡一会,呕!”
东临的侍卫有些好笑,但这情况看着又有些惨。
“那你们几人好好休息,再难受,饭还是要吃的,不然身体可抗不住。”
松蓝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好,多谢关心。”
说完,拉过床下的盆,又开始吐起来,忍不住抱怨一句。
“陈府医你的药也不行啊!”
柴厨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目无神,远看就跟死了似的。
早饭已经吐了个干净,午饭压根就没吃,此刻饥肠辘辘,但看到饭就犯恶心。
陈府医也没力气和他斗嘴,就连翻白眼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我和你说,要是没我的药,呕......你小子得把胆汁都吐出来,呕......”
柴厨子索性闭上眼,无心参与他们。
夹着水汽的凉风阵阵袭来,空气中似乎还飘着股若隐若无的药香。
只是闻一闻,就觉得胃里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浮生笑眯眯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婢女,每人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
她中气十足,小脸红扑扑。
“喏,这是郡主特地吩咐我熬的药,白嬷嬷她们喝过,已经可以吃东西了。”
陈府医哎呦哎呦的。
“老夫起不来,麻烦把药端近一点。”
浮生脆脆的应了,瞧着他被折腾得面色惨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上船前您还信誓旦旦的吹嘘自己的晕船药多好多好,结果还不是得麻烦郡主,啧啧,学术不精害死人啊!”
陈府医闻到了药里有山楂和陈皮的味道,剩下的就分辨不出来了。
一口气喝了,不苦,微酸,胸口堵着的浊气一下就通畅了。
松蓝身体底子好,喝了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活蹦乱跳的。
“浮生姑娘说的是,陈府医的药不止苦,还没啥效果,我和柴厨子每人吃了六粒,屁用没有。”
陈府医瞪她们一眼。
“郡主怎么样?你们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四个婢女正是红绿蓝紫,闻言,掩唇偷乐。
“婢子们提前服了郡主给的药,上了船才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府医更气了,鞋子也没穿,跳下床。
“郡主有更好的药,为啥不提前给我们?害老夫吐了一天,郡主是啥意思啊?”
浮生坐在小马扎上,捧着脸打量他们。
“郡主说了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吃一堑,长一智,让你晓得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妄自菲薄,也别目中无人。”
陈府医一下懂了。
“合着郡主是为那天的事教训老夫呢?说实话,要是没郡主在,那个叫杭子的小伙子现在就是死人了!她那法子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咋能怪老夫独断?”
浮生也不与他争辩,只看着他们把药喝得渣都不剩,这才站起来,拍拍裙上的褶皱。
“反正郡主说了,让你以后下决断前多动动脑子,生死往往只在一念间,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珍贵,不分高低贵贱!”
“红儿,把碗收了,咱们走!郡主说晚上吃锅子,还有蒸螃蟹,赶紧回去准备起来。”
柴厨子没吭声,若有所思。
所以在郡主眼里,他的性命也一样可贵吗?
松蓝挠挠头,眼中带着困惑。
“郡主要教训陈府医,为啥带上咱们俩?这也太冤了啊!”
柴厨子幽幽道。
“郡主大概只是希望咱们明白生命的可贵吧!是要咱们不要自轻自贱。”
松蓝也不说话了。
陈府医坐在浮生刚才坐的小马扎上,眼眸深深。
看来谷主是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写到了那本书中,又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