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啊,得从安理申那辆陷在巴音布鲁克草原的越野车说起。那时候呢,他正死死盯着后视镜里晃动的黑影,那影子就像被风吹散的沙尘,可邪门儿了,咋甩都甩不掉,一直黏在车尾。
安理申心里正犯嘀咕呢,突然就想起了他那面铜镜。这铜镜啊,镜框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是他三个月前在喀什古董市场用半箱伏特加换来的。他赶忙掏出这铜镜一瞧,哎呦妈呀,那画面可把他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草原的暮色里,一具吊尸倒悬在枯树上,脖颈处的麻绳渗出暗红的血,树下还跪着个穿蒙古袍的妇人,那面容和他失踪三个月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车外突然响起一个童声:“那是我阿妈。”安理申吓得差点打翻汽油壶。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扎西,草原上唯一的牧民之子。这孩子冻疮遍布的手指正指着铜镜,说:“每次搬家,吊尸离蒙古包就更近一点。上个月它还在山丘后头,现在……”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掰开结冰的睫毛,指向镜中逐渐逼近的枯树。
安理申跟着扎西回到蒙古包,这铜镜突然发出蜂鸣声。他再一看镜中,吊尸的麻绳缩短了半掌,这和扎西说的“每搬一次家,绳子就短一截”完全对上了。更奇怪的是,所有族人脖颈后都浮现出淡青色绳印,就像被无形的绞索勒过一样。
老族长这时候开了口:“四十年前,我爷爷用这面铜镜换了半车盐巴。”说着,他掀开火塘盖子,炭火中沉睡的铜镜碎片泛着绿锈,“那晚他梦见个戴银锁长命吊坠的女人,说镜里住着被族人献祭的河神女儿。后来……”老族长话还没说完,毡房外的风突然灌进来,铜镜碎片在火塘上跳起了诡异的舞。
安理申突然想起母亲失踪前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他赶紧摸出来一看,信纸背面赫然印着银锁纹样。扎西凑近一看,大声说:“和吊尸脚踝的锁一模一样!阿妈说那是……河神的印记。”
到了第七次搬家那夜,这铜镜彻底失控了。安理申在镜中看见自己站在枯树下,可真正的他呢,正被吊尸的麻绳缠住脚踝。扎西尖叫起来:“镜里的人才是真的!你只是倒影!”
老族长颤抖着揭开蒙古包顶的天窗,月光如银链坠落。铜镜突然悬浮而起,映出无数重叠的吊尸:穿蒙古袍的妇人、戴银锁的少女、披狼皮的猎人……每个吊尸脚下都踩着一面铜镜,镜中倒映着他们生前的模样。老族长满脸皱纹,渗出黑血,说:“我们才是替身。四十年前献祭的河神女,每百年需要新的镜像延续怨灵。铜镜是她的眼睛,吊尸是她的手指……”话还没说完,安理申就看见镜中扎西被麻绳勒住的脖颈,男孩后颈的绳印正在渗血。
安理申在母亲遗物中找到同款银锁,锁芯藏着张泛黄照片,照片上年轻时的母亲站在刻满符文的铜镜前,背景就是巴音布鲁克草原。照片背面用蒙古文写着:“河神女的怨灵借镜重生,唯有献祭镜像之人才能……”
他赶紧冲回草原,这时候铜镜已经化作液态银水渗入土地。吊尸群从地底涌出,每个都戴着银锁,母亲的幻影正被麻绳缓缓吊起。扎西突然扑向铜镜残骸,大喊:“阿妈说要……要让吊尸看见自己的脸!”
安理申一听,赶忙举起母亲的银锁按在铜镜上,嘿,那液态银水瞬间凝固成完整铜镜。吊尸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镜中映出的不再是枯树,而是河神女生前的模样:银锁少女在月光下起舞,身后跟着无数戴银锁的怨灵。
安理申把铜镜沉入河神女的祭湖,水面浮起层层银雾。他看见母亲的幻影跪在湖边,真正的母亲正从湖心升起,脖颈处的绳印化作银锁纹路。母亲的声音带着河底的回响:“四十年的替身游戏结束了。铜镜是怨灵的子宫,吊尸是未出生的婴灵……你母亲当年为阻止献祭,偷走了河神女的银锁。”
安理申的铜镜在湖中碎成千万片,每片都映出不同的吊尸。扎西指着其中一片惊呼:“这是爷爷!还有我阿爸……他们都在镜里活着!”
老族长的尸骨从蒙古包废墟中爬出,脖颈的绳印绽放成银锁,刚说了句“我们只是怨灵的倒影,真正的族人……”话音就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如沙画般消散在风里。
安理申带着铜镜碎片回到喀什,古董商告诉他这是面“照魂镜”,能映出亡魂生前执念的容器。他把碎片埋进母亲墓前,草原的风突然裹挟着银铃声掠过墓碑。
多年后,有个探险队在巴音布鲁克草原发现一座无名铜镜冢,镜框上缠着褪色的红绸。守墓的老人说,每逢月圆夜,镜中会浮现戴银锁的少女,而她的倒影永远在寻找新的替身……
这草原上的传说就这么流传着,说有些镜子不照生者,只映亡魂未尽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