舢板轻便,在江中比官船漂得还快。
玉萦坐在舢板上,看着两岸刀削斧凿的山壁,感受着江水撞到舢板边缘激起的水浪,越发体会到巫山三峡的凶险。
水流湍急如箭,撞在岸边礁石上,一时溅起飞沫无数。
疾风般的漂行一会儿后,终于渐渐缓滞,刚才还奔流激涌的江水平静如镜,水面倒映着两侧的峰峦。
“他们在那儿!”元缁指着不远处的一条舢板道。
因这边江水平缓,岸边有一大片芦苇荡,因此搜寻起来并不好找。
“天快黑了,咱们快些去下一个地方。”
舵手开始划船,很快离开了这片洄水湾,又进入到激流之中,漂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抵达了卧牛山。
江水行到此处,水面豁然开朗,山势也跟着放缓,远远看去,似一头卧睡的牛,因此得名卧牛山。
舢板到了这里果然又漂不动了,全靠舵手划船。
这边没有芦苇荡,但有一片乱石滩。
舢板上的几人四处张望着,跟过来的那护卫忽而指着一个地方道:“那块石头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玉萦望过去,看到靠近岸边的一处礁石上的确挂着一抹黑色。
想到赵玄佑今日的确穿着黑色衣裳,玉萦的心遽然跳了一下,吩咐舵手即刻划过去。
当舢板离那块石头越来越近,玉萦看着礁石上的人,几乎停止了呼吸。
赵玄佑半个人挂在石头上,发髻早就被打散,身上的华服破破烂烂的,脸色惨白如纸。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身下的礁石上泛着淡淡的红色。
自认识赵玄佑以来,她从没见过他这般凄惨模样。
他从来都是气度威冷,说一不二,所向披靡。
“爷!”元缁和那护卫见状,纵身飞跃到那块礁石之上。
舵手小声嘀咕道:“这就是运气不好,漂着漂着撞到石头上了。”
“把船划过去。”玉萦吩咐道。
等着舵手把舢板划到礁石的旁边,她听到那护卫道:“爷的鼻息很弱。”
那就是还有鼻息,他还活着。
玉萦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等到舢板一靠近,便也跳到了那块礁石上。
“江水太冷了,先把爷拉上去一些。”护卫道。
元缁回头看了一眼舢板,皱眉道:“舢板太小了,得把爷送到岸上去。”
因赵玄佑状况不好,急需大夫医治,元缁便即刻发了信号寻求帮助。
玉萦看着赵玄佑身上的血在下半身,提醒道:“他的腿可能受伤了,当心一些,别碰到了。”
经玉萦一提醒,元缁和护卫这才留意到赵玄佑的右腿扭得有点奇怪,不太像是正常的姿势,当下扒开了他身上的衣裳,果然见到右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往外冒血。
若是他们再晚来一刻,赵玄佑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在这里。
“军爷,我这里有烧酒。”那舵手忙把腰间装酒的葫芦解下来,扔给元缁。
元缁和那护卫常年在军中,虽不是大夫,也略懂外伤。
当下元缁拿烧酒把伤口周围冲洗了一遍,又把自己的衣裳裁成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
而那护卫则从礁石上飞掠而过,用短刀在劈下几根长短一致的树枝。
等用树枝把赵玄佑右腿固定好了之后,两人才一起将赵玄佑扛了起来送到岸边。
玉萦从礁石上慢慢跳到岸上去,见赵玄佑浑身湿透,忙蹲下身拿帕子给他擦着头发,又提醒道:“他的衣裳得赶紧脱下来,不然会着凉。”
“是。”
元缁帮着她一起把赵玄佑身上的湿衣裳扒下来,又把自己的衣裳给他穿上。
忙完这一切,终于有一队援军赶到。
他们是驻扎在附近的官兵,看到元缁放出的求救信号便骑马赶过来查看情况。
“兄弟,出什么事了?”
“我家大人是靖远侯府世子赵玄佑,奉兵部命令巡军时意外落水受伤,他现在鼻息很弱,急需大夫。”
这回来安州寻找玉萦,赵玄佑带的人手不多,都是精锐,自然也没有带军医。
当下元缁亮出令牌,对方确认过身份之后,忙道:“原来是赵大人受伤。只是这地方荒山野岭的,缺医少药,得送去巴东县城。”
“他伤在腿上,不便挪动,得坐马车。”
“放心,属下一定安排妥当。”
他们的营地离此处不远,那几人片刻后便驾着马车去而复返,帮着他们把赵玄佑抬上了马车。
当下他们让舵手留在原地等待官船上的人,护送赵玄佑往巴东县城赶去。
赵玄佑是朝廷大员,当地知县自是不敢怠慢,当即让赵玄佑住在县衙养伤,又召集了县里的名医来给他会诊。
大夫们逐一诊过脉后,很快有了结论。
“赵大人应该是在江中漂浮的时候撞到了礁石上,伤到了右腿,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撞得是腿,而不是上半身,骨伤虽然难愈,但慢慢养着总能养好的。”
“不错,世子会昏迷不醒,不是因为撞到头,而是因为右腿的伤口太大,失血过多,静养几日应该就能清醒。”
没事就好,玉萦稍稍松了口气。
忽而又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大夫道:“赵大人脉象微弱,除了失血过多,还有点别的古怪。”
元缁追问:“什么古怪?”
“好像中毒了。”
“中毒?”元缁说着,下意识地看向玉萦,“那爷会落水也是因为……”
玉萦也想到了先前跟元缁说过的话,赵玄佑在甲板上的时候就目光涣散,难道他那时候就中毒了?
“大夫,你可有解毒之法?”
“不用着急,赵大人中的不是剧毒,应无性命之忧,老夫已经采了些血样,回医馆再查看。”
“有劳大夫了。”
“能为赵大人治病是老夫的荣幸,实在不必客气。”
等着大夫们开完方子,元缁便命人去煎药。
玉萦回到里屋,把先前在江边临时包扎的布条解开,擦干伤口后,重新替他撒上外伤药粉。
元缁看着她细致上药的动作,忍不住道:“等爷醒了,知道是你给他上药,一定很高兴。”
能高兴吗?
他可是被她推下去的。
玉萦看着榻上双目紧闭的赵玄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都希望他快些醒过来。
等她用白布重新替他包好伤口,她转头看向元缁:“你说,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自然是昨日。”
昨日?
玉萦微微一怔。
裴拓手下的卢杰擅长用毒,难道赵玄佑是在大街上跟人打斗的时候中的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