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桑枝知道的，记忆中就有听爷爷奶奶说过，不久前又听大伯说了一遍。
他们那一代的人，过得真的挺苦。
可这也不能成为他怨恨爷奶的理由吧？
桑枝目光继续看着李梦，知道她话肯定没有说完。
果不其然。
李梦哽咽的落下泪水，说，“原本你爸不用受这些苦的，是你大伯弄丢了地主家的牛，刚好地主的儿子缺个书童，就逼着你爷奶送个儿子过去，说是书童和玩伴，其实就是人家给自己儿子买的玩意儿，那地主崽子也是个狠的……”
被当马骑都是小儿科，动不动就甩鞭子，身上被扔毛毛虫，还……还往他身上撒尿！
桑枝听到这些的时候，都觉得心头发颤。
“因为这些，所以他恨爷奶和大伯？”
桑枝好像有些理解了。
她也不是大气的，如果换成她遭遇这些，她也会无法原谅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是为什么没有听大伯说过呢？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
“还不止这些呢。”李梦哭着说，“你爷奶送你爸去的时候就知道他可能会没命，所以当初抽签的时候你奶作弊留下了你大伯，本来你爸有机会可以不去的。”
同样的事情，换个人去描述，就是完全不同的事件。
病房里，濒临死亡的老爷子突然来了精神。
桑石赶紧去叫医生，等医生进来，检查一番，面上却并没有高兴的神色，反而望向他们的眼神多了些可怜。
桑志强已经意识到什么，跟着医生的步伐出去。
刚走出病房的门，就迫不及待的问，“医生，我爸他怎么样了？”
医生回头，看着面前这个略显老太的农家汉子，也不知道跟人发生了什么矛盾，一张脸被打出了好几块的青紫色。
“老爷子这种情况，可能是回光返照，你们家属也做好准备吧。”
桑志强心里咯噔一声，步子好悬都没站稳。
桑枝也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楚君珩。
一看她回来的方向，他就猜到，“你去爸那里了？怎么样？他还是不愿意去见爷爷？”
桑枝摇头，“我想再去趟医院，你先回家吧，吃饭不用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刚好看看爷爷。”楚君珩追上她一起。
等到医院后，就看到桑志强一脸颓废的神色，正坐在病房门口。
桑枝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往病房里瞧，一眼就看到老爷子正坐在床上，精神头明显比她离开时要好得多。
桑枝怀着疑惑进门，刚好对上老爷子的视线。
稍作关心后，发现老爷子说话都利落多了，只是目光依旧期待的看向门口，“枝枝，你爸还没来吗？”
面对如此期盼的老爷子，桑枝都不敢跟他说实话，只能找着借口，“我爸那厂里最近效益不好，他是厂里的主任，所以这段时间比较忙，也没有时间过来看您，不过他说了，让我们好好照顾您，等你出院他差不多就该忙完了，到时候再好好尽孝心。”
门口发出一声嗤笑，桑枝就当没有听见。
而老爷子的失望却很明显。
“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他肯定是还在怪我们。”老爷子原本的精神气儿突然就暗了下去，“不过也是应该的，他该怨的，是我们对不住他，是这个家对不住他！”
听到这话的桑枝就知道，她从李梦那里得知的事情都是真的。
但心中的疑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桑枝枪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他怪？他有什么好怪的？”
在桑志强看来，桑志杰这些年对家里不管不问，自从他进城以后，两位老人都是他在照顾，包括贴补在城里生活的他。
就算小时候吃些苦头，这些年父母的偏心也早就弥补回去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
老爷子张了张嘴，终归把那些隐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在这一刻全都说了出来。
桑志强小时候弄丢过地主家的牛，他记忆里确实有过这回事儿，当时还被狠狠的揍过，至于最终怎么解决的，倒是没什么印象了，毕竟他那会儿年龄还小。
还有抽签去当书童的事情，因为家里的日子过得也不好，所以还羡慕过弟弟。
从小到大，父母一直叮嘱他，作为哥哥要照顾弟弟，他虽一直如此做，却又在内心深处觉得，他只是比桑志杰大了两岁，却比他承担了那么多，这本来就不公平。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就是因为大了这两岁，桑志杰又替他承担了多少。
桑志强哆嗦着嘴唇，“如果真是这样，那老二恨我们我无话可说，可是爸，如果是因为我弄丢了牛惹出来的乱子，那当初应该被送过去的人就是我，不应该让老二代替我去。”
更别说在抽签的时候，母亲还再次做了手脚。
老爷子早已泪流满面。
都是亲生的儿子，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
可当初的日子太难了，难道连活下来都是靠赌。
桑志强要大两岁，而且身强体壮，看起来比小儿子更好养活。
在那种环境下，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牺牲的人，那肯定要牺牲身体差的那个。
他们承担不起失去两个儿子的风险，所以他们选择了牺牲小的保大的。
可是对于年幼的桑志杰来说，这个选择有何其残忍！
所以他心中怨恨。
尤其是那些年，每被欺负一次，就会让他心底的怨念更深一层。
桑家。
从吃了晚饭，桑志杰坐在门口，手上拿着一把剪刀，不住的摆弄自己的大脚。
修修剪剪，眼看着天都黑透了，他也没有进屋的打算。
到底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夫妻，早就对彼此熟悉的不行，李梦不用看都知道，别看他嘴上说的硬，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动，李梦这才上前，把他手上的剪刀夺过来。
桑志杰还一脸怨念，“你这老婆子，闲着没事自己出去转一圈去，我修脚呢，你干嘛这是？也不怕剪刀伤到了自己。”
李梦把剪刀放到一旁，嫌弃的去水池子那边把手洗干净，回头才试探道：“其实老爷子也这么大年纪了，这么些年，他明知道咱们是故意的，也一直尽心尽力的贴补咱们，还帮咱们养大了枝枝，把孩子养的那么优秀，想想他这辈子其实也没过几天好日子，人也怪可怜的，不然咱就过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