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一道闪电划过,雷声从远及近,连续几日的晴天,变得阴晴不定,今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伴随着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屋檐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雨滴随风飘进廊道,下人们站在潮湿的廊道里避雨,时不时张望向苏芷嫣所在的房间,房门正敞开着。
房间里光线昏暗,即使开着门,也被满天乌云遮蔽。屋内的油灯,似乎没有以往那么明亮,像是笼罩了一层东西。
宋瑾轩坐在正中的主位上,灯光将他的衣服照亮,却照不清脸,整个阴影都被拉得很长。
他双肘撑在扶手上,双手交握着,低垂的眼眸里写满疲惫。湿润的鬓角和衣领,无不说明正经历着内心的煎熬。
雨水的潮气顺着敞开的房门涌入屋内,空气变得潮湿压抑,似乎四周都是死寂沉沉的霉味。
不远处的廊道上,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烟染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只白瓷细纹的药碗。碗内的汤药黑得发亮,正冒着的热气更像冷气。
她一路走来,下人们纷纷低头退让,谁也不敢直视,只敢用余光观望。
脚踩在湿润沾满泥沙的石板上,发出沙沙声,明明不重,却每一步都踩在众人心头,让人屏息静气。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碗里是什么,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今天他们就是为了伺候二夫人流产而来,热水早已放在新木桶中备好,干净的白布整齐地叠放在木盒中。
烟染走到门前,停下了脚步,低声唤道:“二爷。”
宋瑾轩恍若未闻,依旧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黑暗中,他的眼神晦涩难辨。
“二爷。”烟染又唤了一声。
终于,宋瑾轩抬起头,目光缓慢地落在门口。烟染会意,低着头走进屋内,将托盘放在桌上。
“药送到了,奴婢告退。”她垂首福了福身,随后转身退了出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太难受了,一路上,她看着那碗药,内心就十分悲伤。二夫人那样善良的人,不应该落得如此的下场。
屋内重新陷入了寂静,唯一能听到的,只有雨水拍打檐角的声音。
药碗上的热气袅袅升腾,与宋瑾轩心底的沉重纠葛一同弥漫开来。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苏茉禾、刘氏等人匆匆赶来,站在廊道上。
他们不敢贸然闯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同情,又有心酸,更有无奈。
就连周氏也来了,她站在人群的最末端,面无表情,但手却紧紧攥着衣袖。
她没有带孩子来,也没有像平日那样挤到前头,只是安静地等着。
“姐夫,要不还是我来吧……”苏茉禾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姐姐她醒来后若是知道了……”
宋瑾轩没有回应他人,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所有人,都别进来。”冷硬的声音响起。
宋瑾轩让所有人都不许进来,他要亲手将这碗药给苏芷嫣喂下。这对他来说很残忍,但他还是没有假以人手。
门外的人对视一眼,只能退后一步,没人再敢上前。
屋内,宋瑾轩缓缓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药碗,走到床边。他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用尽了极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
坐在床沿,看着昏迷中的苏芷嫣,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划过她苍白的面容。
“嫣儿……”他的声音低哑而破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对不起……”
他缓缓将苏芷嫣扶起,靠在自己的怀里。
苏芷嫣的身体瘦削轻盈,几天时间,就已经消瘦得吓人。他用手臂环住她,仿佛这样便能将她护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伤害。
“我知道你有多想要这个孩子,”他低头看着她,眼里闪烁着痛苦的光芒,“但我不能失去你……哪怕你醒来后会怨我,恨我……我也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话音刚落,他重新端起那碗药,紧了紧拿药碗的手,却迟迟没有后续动作。
——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芷嫣有些迷糊地看着四周。她只记得,她冲上去,替宋瑾轩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后来,她躺在宋瑾轩怀里,之后的记忆便模糊不清了。
仔细查看,自己站在一片薄雾弥漫的庭院里,四周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这里像是浣花溪院,又像是她在邺都的旧居。她却始终无法确认,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
“有人吗?”她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
寂静,无人回应。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铃铃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移动。
她猛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铃铛声若即若离,似乎就在她前方不远处,被围墙所遮蔽。
“是谁?!是谁在那里?!”苏芷嫣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撑着追了过去。
她在薄雾中兜兜转转,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恐惧。
难道是死了吗?这就是阴曹地府吗?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不甘心,太不甘心!
就在她快要崩溃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水冰冷刺骨,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这时,庭院深处的房间,一扇漆黑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听到这声音,她整个人僵住,瞪大双眼看着那扇门,门后黑暗一片,像是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散发着莫名的吸引力。
被这吸引力所吸引,苏芷嫣的脚步像是被牵引着,慢慢朝那扇门走去。
“是谁在那里?”她低声问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庭院中。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无尽的黑暗在等待着她。
雨越下越大,苏芷嫣的衣衫被浸透,她不得不咬牙加快脚步,朝着前方走去。
停在门前,房间里光线昏暗,屋内的灯光似亮非亮。
她迟疑了一瞬,终于迈开腿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