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怎么都想不到，胡斌杰居然是个这么执着的人。
半个多小时后，李翠玉带着谭花离开，刚下楼就又回来了，跟谭飞说，今天在草坪上碰见的那个奇怪的人就在楼下等着。
谭飞出去一探头，胡斌杰百无聊赖地蹲在小台阶上，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谭飞怕李翠玉和谭花下去的时候，会被这个人拦着，干脆他跟她们一起下楼，然后让李翠玉带着谭花先走。
胡斌杰看到谭飞，果然缠了上来：“哎哎，哥，哥！”
谭飞双手抄在胸前，冷冷道：“你管谁叫哥？你不是杰哥吗？”
“哎呀，你叫我杰弟，我是你弟！”胡斌杰笑容憨厚。
谭飞道：“你就这么想学？”
“对对，想学！想学！”
谭飞看到他把脑袋点成这样，道：“你是哪个村的？”
“我家近着呢，金团铺的！”
谭飞想了想：“第三生产大队的？”
“对对！哥，你是哪的？”
“山沟里的，九湾村，第二生产大队。”
胡斌杰朝九湾村那头看去，惊道：“我去，这也太远了！”
“嗯。”
“听说你们那里面，进进出出都得翻山头？”
“有那么几条小路，但也不好走。”
不是地势不好走，毕竟自行车都能来去如风，而是容易迷路，弯弯绕绕，能把人给绕晕。
胡斌杰脸上的神情非常遗憾，不过很快，他又充满干劲地道：“那九湾村在穷山沟里，哥，不然这样，你就别回去了！那里面看个病还得翻山越岭的出来，多不方便啊！你别怪我话说的难听，你今天这位兄弟，伤势但凡再严重一点，就这么大老远的路送过来，我估计到了卫生所，他的命都得悬！”
“你看我们这，金团铺，跟这卫生所就差这两条乡道，我走过来三分钟都不用，老利索了，我现在打个喷嚏都要过来看一看呢！你就说你羡慕不，哥？”
“那穷乡僻壤，实在没必要回去，你留下来，我给你找个房子，租金绝对便宜！活也好找！你从你们第二生产大队调到我们第三生产大队来，我给你找最轻松的活，让你工分猛猛挣！”
“而且你看你这身手，你干什么不成？你来这边当个武馆教头都行！”
“哎，说不定还真可以呀！哥，外边的世界好着呢，机遇多，机会多，人才多，伯乐更多！”
“啊，你知道伯乐是啥意思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你看我为什么可以教你，因为我学过！我为什么能学过？因为我在外头啊，不在穷沟沟里！”
……
胡斌杰一直说，一直说，谭飞双手抄在胸前，似笑非笑地听着他说。
还挺有意思，这世上居然能碰见一个比庄健更话痨，更头头是道的人。
说了半天，胡斌杰累了，口干舌燥道：“不是，哥，我才发现就我一个人在这边讲，你有啥想法不？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觉得心动不？”
谭飞道：“心动，但是没用，我出不来。”
“你为啥出不来呀？腿不是长在你的腿上吗？”
“因为我在九湾村有公职在身，我是九湾村的巡山员。”
胡斌杰语塞了。
谭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样吧，兄弟，咱们有缘无分，不过你口才不错，外边的世界机遇多，你好好把握。”
谭飞转身回去楼上。
胡斌杰看着楼梯口，许久，他长叹了一声，暗道真是遗憾。
楼上，庄健又开始输液了。
林舒清坐在他的病床边，正在看药盒上面的说明书，一边给他介绍，哪个可以吃，哪个现在不方便。
江颜在另外一边铺床，整理床铺。
谭飞回去楼上，就听庄健苦哈哈地对林舒清道：“这输液真难受，我咋觉得我的嘴巴里面都是苦的呢。”
林舒清低头看说明书，随口道：“我不太清楚，我没有被输过液。”
庄健道：“那你打过屁股针吗？”
林舒清：“……”
她抬眸看着庄健：“我很少生病，生病吃药就行。”
庄健来了精神：“我给你讲，打屁股感觉还挺好玩！一针下去，会疼，但是疼完之后，按压那个针孔，就觉得很酸爽！”
谭飞忽然一声轻咳。
庄健抬头看去，嘿嘿了下：“谭飞，你回来了！”
谭飞见庄健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的，但他的眼睛很有神，略略放下心。
“才醒，你不好好休息，就在这泡……”
谭飞打住。
他看了林舒清一眼，感觉“泡妞”这个说法，用在她身上，实在显得轻浮。
林舒清也朝他看去，但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视线。
最近越来越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她好像不太敢和谭飞对视。
庄健又露出他招牌的嘿嘿笑，然后指着输液瓶：“谭飞，你没输液过对吧，为啥我嘴巴里面觉得苦哈哈的呢？”
谭飞看向输液瓶，世界医疗在二战发展迅猛，但到五十年代，才开始使用一次性输液袋。
而传入国内，又需要一阵子时间。
庄健现在输液的，应该是国内最早第一批或者第二批一次性输液袋了。
世界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大步发展——
在未来数十年里，甚至他牺牲后的更多个十年，世界一定会更好。
不过说到输液，他怎么可能没有呢。
刚离开九湾村去外面，他生存得非常艰辛，第一个星期就给自己累垮了。
说来也是很惨，他辛苦干了一个星期，累进医院，不但一个星期的钱都搭上，还要问一起干活的人借钱才凑齐。
那之后，他再也不敢生病了。
命贱，生不起。
庄健这时冲林舒清挤眉弄眼，然后指了指谭飞。
谭飞的余光看到，侧头看他：“干啥？”
“嘿嘿，”庄健笑，“这不是想要舒清看看，你走神是啥样的嘛！”
说着，庄健看向林舒清：“怎么样，我没给你们乱说吧？哈哈，他啊，老走神！”
谭飞也看向林舒清，冷冷道：“他也有毛病，老喜欢观察我走神。”
林舒清低头一笑：“你们俩，多大岁数啦，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谭飞就道：“我挺大了，他不行，光长个头，不长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