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她这是什么意思!”
病房里一声巨响,折叠椅摔倒,一张被捏成团的红色请帖被裴雪甩砸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一双慢慢走近、被擦得锃亮的红棕皮鞋前。
裴楠弯腰捡起。
他面色平静,慢慢绽开请帖。
牡丹在纸面绽放,头前书写‘送呈裴楠先生’,这是给他递来的请帖。然后是近到不可思议的时间,还有地点,最后是这次订婚仪式两位主人公的落款签名。
苏云眠和林青山。
宛如梦中。
仅仅一天,竟已是天翻地覆。
此时此刻只有静默无声。
裴雪却不是个安静的,踢了一脚已经到底的折叠椅,指着屋里仅有的裴楠就是大骂:“你这废物东西,给你机会不中用,昨天让你去和她谈那什么老师的破事,不知道抓住机会吗?连场约会都约不来!人家还闪订婚了,你这废物到底还能干些什么!还有她凭什么只给你发请帖,是当我裴雪不存在?不知道裴家谁说了算吗!”
她快气疯了。
自从决定不和孟梁景玩后,她就打算把苏云眠绑回家,以婚姻的名义,正好她家里还有个未婚的弟弟,反正他也喜欢,不亏他。
所以昨天苏云眠过来,找她说那不知道姓宋还是姓云的老师的破事,她索性就把裴楠提溜了出来。
结果呢。
连场约会都没定下来。
更别说吃饭了。
然后就是现在的订婚请帖。
耍她呢?
跟她作对呢!
被如此怒骂,大概是习惯了的缘故,裴楠脸上并无异色,甚至没什么情绪,目光始终落在皱巴巴的红色请贴上。
待骂声稍歇,他才轻喊:“姐。就这样挺好的。”
他抬眸,看向眼前脖上缠绕纱布、面上怒红的裴雪,轻声说:“姐,我早说过了,她不喜欢我,也不可能喜欢我。而且,我也不希望她喜欢我,这样就挺好的。”
“......你什么意思。”
裴雪声色微冷。
“我从没想过要结婚。”
裴楠平静垂眸。
耳边隐隐还能响起玻璃碎响,男人女人激烈的争吵,少时夜晚响在隔壁那些令人作呕的呻吟,从未眼熟过的女人面孔......他有一个极为糟糕、浪荡不堪的父亲,也不认为那样肮脏的血脉需要延续下去,而裴星文是个意外。
“姐。”
“当初你说要结婚,你说你喜欢童修然,无论他贫富贵贱。”
他说到这,微侧头望向窗外,语气仍是平静,“我以为你会是那个意外,以为我们家里还算有专情真心存在,所以在全家反对的时候,只有我支持了你,可后来呢?”
你们这对所谓真爱的夫妻,又是什么结果呢?
一死一坐牢。
什么真心,都是狗屎。
敌不过背叛。
裴雪静静凝望着她这个弟弟,也是头一次听他这般心声,一时沉默,片刻后才又笃定一般开口:“她不一样,她会对婚姻忠诚。”
她抬手,上下平移,比了一个高低,“她的道德准线,比我们高上许多。哪怕对一段婚姻失望,也会按部就班来,而不是背叛。需要注意的是你。”
裴楠笑了一下。
他能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
可是......
“你想的倒是好。”
裴楠目光从窗外移开,转头红着眼看她,“姐,你是不是忘了你对她做过什么?她不可能喜欢我,也不可能选择我,难道不是你一手导致的吗?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啪!”
声音戛然而止。
挥出的手僵在半空,紧握成拳,裴雪一字一句道:“你在怪我?”
裴楠侧着脸,乌黑短发凌乱散落面颊,默然片刻,血丝渐现的唇角微勾,很轻地说了一句:“......没有。”
他谁都怪不了。
谁也不能怪,除了自己。
而且,无论有没有过去那些事,他欠苏云眠的也都还不完了。裴家又是这么个情况,就算是她真愿意,他裴楠又真能把人往火坑里拉吗?
他反抗不了裴雪。
再多拉一个人被压迫吗?
没必要。
如果无法保护,就不要靠近。
裴楠低下头,把被捏皱的订婚请帖慢慢平展铺开,放在桌上,指尖从落款处苏云眠隽秀洒然的字迹上轻轻滑过。他没再看裴雪,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门口,很轻的声音响在寂静的病房里。
“姐姐,算了吧。别再打扰她了,孩子的事,她的事......你这次实在过头了,到此为止吧。”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没有回头,“如果你还要继续,无论是对裴星文还是她,你我都不再是姐弟了。哪怕再痛苦,我也会和你斗到底的。”
“砰!”
水杯砸在闭合的门板上。
水流顺着门板滑落。
玻璃碎裂一地。
裴雪一掌拍在桌上,掌下是红色发皱的请帖,脸色阴沉无比。
“不中用的废物!”
反了天了!
......
裴家姐弟因为一张订婚请帖争吵几乎反目的事,苏云眠自然是不知情的,她正忙着订婚宴的事。
哪怕大多是林青山负责。
不然就是请人做。
但有些重要电话还得她亲自来接,除了一些相熟的朋友,有商业上的合作过的,也有她自己设计圈的一些相熟的合作方,要么是打听确定,要么是祝福......
接电话接的嗓子冒火。
书房小阳台上,刚接完一个电话,喝了口茶,正打算靠在摇椅上晒会太阳歇歇,手机却再次响起来。
“又来。”
缓了两口气看也不看接起。
“你好,我是苏云眠。”
轻车熟路先应一声,那边却并无人声回应,苏云眠又问了一遍,仍没声音,她说话说到缺氧的大脑当即一个激灵,撑着摇椅扶手慢慢坐直了身子。
“......你好?”
“是我。”
孟承墨的声音。
瞄了眼备注,确定来人,刚刚的松弛懒散顿时消散,苏云眠声音严肃谨慎了些,“......有事吗?”
“你要订婚?”
被孟梁景的父亲问这种事,多少还是让她觉得怪异,但也还是回答了。
“......是。”
“想好了?就是他了?”
“嗯。”
“怎么不邀请我们?”
孟承墨声音还算平静,“怎么说我们也是你长辈,之前也答应过你,如果你决定再婚,肯定要给你包个大礼的。”
大礼就不必了。
苏云眠只想他们别来。
没错。
她压根没邀请孟家——哪怕任何一个人。
她也是好奇。
孟承墨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收到请帖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吗?竟然还打来电话问?而且在清楚她什么都知道了之后,竟然还能这样平静、这样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话。
怎么做到的?
孟家真是个个让她惊奇啊。
心是真大。
厚颜无耻都是贴金了吧。
虽然对方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她聊这种事,苏云眠却不打算就此糊弄过去,既然都打来电话了,那就说明白。
“孟董。”
开口冷漠,“你知道,或者说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痛苦愧疚......像猴一样被你们审视耍弄,为了你们的胜利。”
“好玩吗?”
那边静默无声。
顿了片刻,她才又继续:“我希望、也不想你们来。没必要。也不想看见你们。”
他们不是能好好见面的关系。
从欺骗开始就不再是。
没等那边人回应,苏云眠挂断电话,顺手把孟承墨的手机号拉黑删除,然后将手机静音,随手丢在桌上,躺回摇椅。
阳台上轻纱浮动。
夏日烈阳隔着白色轻纱而来,不再炽热,正到好处的热度,晒得她全身暖融融的。
摇椅一摇一晃。
......
“听到了吗?”
书房里,孟承墨脸色很差,语气也不再是打电话时的平静,盯向书房角落。
阴影处站着一个男人。
“早跟你说会这样,你偏不听。老太爷不愿意再管你这破事,你就找你爹我,一天天的净干些丢人的事,滚一边去,自己想办法去,别想我再帮你。”
他重重把手机拍在桌上。
桌面一颤。
“要我说林青山那小子,挺不错的。虽说家世不够,但发展不错,至少人家对小眠是真心,是个会照顾人的,不像你......臭小子,又去哪!”
话没说完就被关门声砸停。
人没听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