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药师（一）
夕阳西下，残阳如火。
小镇上来了个奇怪的年青人，头上锃亮，原来剃了个光头，这个时候还是讲究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这年青人偏偏剃了个光头，身上穿着破旧不堪的盔甲。但在这战乱时节，什么奇怪都变得不再奇怪，包括在镇子上空盘旋着的几只秃鹫。
不过就算是现在战乱年代，依旧有不少人就好八卦这一口，所以还真有好事之人去询问，慢慢地，所有的老人都乐意来年轻人这里聊天。
年青人自称和尚，一口一个大乘佛法，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看着越来越多好奇的镇民，眼底出现了一种名为悲苦的眼神，不过也仅仅只是叹了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对，就是演讲，听说镇子内老一辈说这就是演讲，几年前，嗯，爆发战争之前也有不少大人物来到镇子上，就是通过演讲引走了不少人，貌似是去当兵。
和尚讲的人们听不太懂，不过倒是给麻木的镇子稍微注入了点新的活力。
年事已高的镇长倒是对此很感兴趣，天不亮就带着自己的女儿去听他讲课，不过白天却需要好好休息。
看着眼前惨白色的蜡烛，自称和尚的年轻人一脸的悲伤。
而看着从残破木门外走进来的镇长父女，年轻人恍如隔世一般。
终于，年轻人第一次在镇上主动搭话了，之前都是要么有镇民问他他答，要么也仅仅只是在念经，要么就是在很多人面前“演讲”，都算不得主动与人搭话。
“镇长先生，又来这么早吗？”声音清冷，不似男音，一如演讲之时一般如清泉涌入人的心底。
“是啊，反正在家也睡不着觉，带着妞妞来听和尚讲那个甚么…佛法。”镇长干哑的嗓音，好似很久未曾饮水。
边上的妞妞好似怕生一般紧紧抱住老镇长干瘦的左腿，但又好像好奇一般露出个小脑袋看着和尚，眼睛亮晶晶的。
和尚看着小女孩，眼中悲苦之色更加浓重，但也没有开口，仅仅只是将边上空盘里的香蕉递给小女孩。
镇长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将怕生的小女孩从自己腿边拉开，送到和尚面前。
小女孩知道这是让自己接着香蕉的意思，眼中的惊喜一闪而逝，迅速接过了香蕉，甜甜叫了一声“谢谢哥哥”。然后边剥开香蕉，爬上一边的椅子吃了起来。吃到第一口的时候还开心地晃起小脚丫。
看着小女孩，老镇长也是由衷笑了起来，怎么看都看不厌，直到一颗苹果递到自己身前，才将目光从小女孩身上转回了和尚，同时也用余光瞟着和尚手上的苹果。
和尚的眼神依旧清冷，但却带上了一丝倔强。看到这一丝倔强，老头子也是笑呵呵地接过了苹果，也不在意是否洗过，接过来就咬一口。河流已经枯竭很久了，偶尔出现一些水带着红色，谁也不敢喝。
吃到又酸又甜的苹果，老镇长眼睛也是泛起了泪花“七年前啊，这个镇子可没有这么荒凉。”
和尚不知说什么，仅仅只是低头吟诵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老镇长继续讲着“那个自称太守的家伙，嘴里说着什么保家卫国，说着什么家天下国天下的，老汉听不懂，不过有不少的年轻力壮的镇民倒是听着听着就被勾走了魂，义无反顾加入了太守的队伍。”
和尚拿起了念珠，嘴中依旧念念有词。
“其中啊，还有老汉一个儿子也去了，我那孩儿和法师一般年轻。”镇长看向了和尚。
咬了咬牙，和尚继续念着自己的经。
其实平时这个时候，这个废弃的大堂中应该站满了人，但现在仅仅只有俩人在和尚面前。
不过或许和尚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谁知道呢，供盘上的供果都给了一老一幼。
老镇长没能继续开口，泪水已经蓄满了眼眶。满溢的泪水滴到了苹果上，老者咬了一口苹果，和着眼泪嚼着，咽下了肚“娃娃也爱吃这苹果，老汉实在想不明白，又酸又甜，有甚好吃？”看向了破旧的天花板，眼神逐渐放空。
和尚闭上了眼睛。
“娃娃叫药娃儿，娃娃他娘生下他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了，老汉便给娃娃取名药娃儿，药娃儿不错，才几岁就知道找草药，给娘熬药吃。但娘老子也就是多了几载的寿元，嘿，倒也是福气，老汉的父母便没有得到老汉的供养就撒手人寰咯。”
和尚不敢睁眼，知道一睁眼眼泪就会掉下来。
“后来啊，有很多流民逃到我们这，有不少青壮死在了和外乡人的冲突中。药娃儿运气不错，仅仅只是受了轻伤。老汉呢，捡了个女娃娃，想着等养大了，给药娃儿做童养媳。可惜哟，药娃儿离开了，一走便是七年。”
和尚睁开了眼，没必要闭着了，眼泪已经出来了。
似乎没有注意到和尚的异样，老汉继续轻声说着“可惜哟，没了青壮年挖井，我们这些老东西倒也有把子力气，还能开几个井，只是，都没有水。我们这里在那条河的下游，那条河也早就没咯，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只能渴死了呗。老头子和其他老头老太太死了也便死了，没甚么可惜，可惜的是妞妞，女娃娃苦呀。还记得他哥哥在的时候她总是甜甜地叫着‘哥哥’。都怪那该死的长生，凭甚么不让我们也长生，唯一的长生机会，竟然要统一这个世界？”
终于，吃完香蕉和苹果的父女两终于将注意力转回了年轻的和尚“好孩子，不要哭，既然人总是要死的，什么时候死又有何妨。这也不怪你，怪的是那帮该死却不想死的王侯将相。”
“哥哥不哭，妞妞吃了香蕉，很好吃哦。”小女孩也是慢慢爬到了泪如泉涌的和尚身上，试图用脏乱的衣袖拭去眼泪。岂料就在这一瞬间，女娃摔到了地上，愣了片刻，走回到老者身边。
两人慢慢消散，只留着在原地落泪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