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天使号顺利进入奥布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好消息,但夏亚清醒地意识到,真正的辛苦现在才刚刚开始。
问题仿佛一座座高山,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他的前方。
奥布作为中立国,其政治立场和内部派系本就复杂。
大天使号的到来,以及舰上人员的身份,无疑会引来各方的关注和暗中角力。
穆尔塔先生此刻正把自己关在分配给他的房间里,就再也没有走出过房门。
他的房间里,只有低沉的电话声和键盘敲击声不间断地传出,那是他与各方势力进行复杂而漫长联络的证明。
他需要向地球军方、奥布政府、以及其他隐秘势力报告生存的消息,同时还需谨慎地讨论自己和夏亚未来的动向。
地球军方一旦知晓穆尔塔还活着,必会掀起轩然大波,那将是比现在更巨大的麻烦。
穆尔塔先生只有在吃饭时才会稍微停下工作,但他也并非去食堂用餐,而是让食物被送到自己房间里。
自从他们在舰桥上进行那次简短的谈话后,夏亚就再也没有见过穆尔塔。
夏亚猜测,穆尔塔先生的安宁时光究竟何时才会到来,他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
当他们三人正要从舷梯口下舰时,一个清脆的叫声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它带着一股难以压抑的爆发力,瞬间打破了走廊内相对肃穆的安静,空气仿佛被这声音瞬间撕裂。
“夏亚!!!”
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夏亚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迟钝地意识到那是在叫他。紧接着,他注意到了疾速靠近的脚步声,那是一种带着全力奔跑的急促频率,金属甲板在跑者的鞋底摩擦下发出“嗒嗒嗒”的连续响动,回荡在狭窄的走廊中,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夏亚感到一丝困惑。
什么情况?
就在他视野的边缘刚刚映出了一抹摇曳的金色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带着不可阻挡的冲势撞上了他的胸口。
那股冲击力是如此的猛烈,以至于他体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挤压出去,只剩下一声无法抑制的呻吟,像破碎的风箱发出的声音。
“咕——!?”
他感到胸腔深处传来剧烈的钝痛,这种疼痛不仅来自外部的撞击,更来自内脏的强烈震颤。
他承受不住这股冲击,身体失去了平衡,脊背向后方猛地栽倒,像一块被推倒的石碑。
在重力作用下,他的身体迅速向下坠落。在即将接触地面的前一刻,他的头部肌肉出于本能地猛地收缩,将头颅快速往前弯曲,让下巴几乎贴到胸口,避免后脑勺直接撞击到冰冷的金属地板。
然而,他的整个背部还是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
那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仿佛一道沉重的叹息。强烈的震荡从脊椎一路传导至头颅,眼前瞬间闪过一阵白光。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完全停止了,胸腔紧绷,肺部像被一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吸入丝毫空气,憋闷感从内部迅速蔓延。
“你这个…笨蛋…!”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他胸口正上方传来,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又饱含着浓烈的愤怒。
这个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熟悉。
他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努力聚焦模糊的视线,尝试看清压在他胸口上的那张脸。
模糊的色彩和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金色头发,泪痕,紧绷的下巴。
当那张脸孔完全出现在他视线中时,他从喉咙深处挤压出对方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但充满确凿。
“卡嘉莉——”
对方猛地抬起头,那张脸上布满了尚未干涸的泪痕,眼睛因为哭泣而发红。
她的嘴唇在说出话语时颤抖着,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挤出,带着一种受伤的咆哮。
她用力地揪着他的军装外套,手指紧紧地攥着布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她的眼底充斥着怒火,但那怒火深处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和担忧。
“你…你这家伙!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这个混蛋!!”
她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指责和控诉,她的呼吸急促而粗重,混合着无法停止的哭泣声。
晶莹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一般,从她的眼眶里滚落,顺着她被愤怒和悲伤扭曲的脸颊流下,最终滴落在夏亚的胸口,透着一股温热,印在他的军装上,留下深色的水印。
夏亚感受到她揪着衣领的力道,以及她那震耳欲聋的指责。
他躺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胸口的痛楚依旧。
他抬起头,眼睛直视着她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那张脸上此刻混合着愤怒、悲伤、恐惧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搞不清楚她究竟是在生气他的“消失”,还是在高兴他能活着回来。
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她脸上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带着一丝歉意,低沉地吐出两个字。
“……抱歉。”
他并没有说“这种事一看就知道了吧”这种带着轻浮或嘲讽意味的话。
他只是平静地、坚定地看着她,对于她揪着他的胸口问出的这个问题,他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给出最直接的肯定。
“嗯,我还活着。”
这句简单的话语,如同最终的答案,解除了卡嘉莉内心深处所有的疑虑。
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随后,那股紧绷的愤怒如潮水般退去。
这时,卡嘉莉终于止住了哭泣的动作,尽管泪水依然自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滑过她的脸颊,但她的嘴角却在那湿润的泪痕中,缓缓地、艰难地向上勾起。
她流着泪,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彻底的放松和纯粹喜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