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中午在特钢厂食堂陪着工人们一同吃个饭，但现在的气氛已经不太可能。
对于这么严厉的一次开会，宋卿可以说是首次。
来到北江这一段时间，他越发发现，有时还真得强硬一些--有些人的思想太顽固了，感化、暗示几乎不太可能。
他今天在特钢厂的这次会议是临时决定。
但在开会前也进行了深思熟虑。
这是一个信号，他由这里发出要比在市委的会议上说出更为有效。
李福军事件后，他发现不少干部已经麻木的神经已经动摇，这个时候再敲打一下，反而会有奇效。
“书记，咱们回大院吃饭？”
康伟看着时间已经到了12点多。
“路上找个小店吃点吧。正好也听听老百姓的声音。”宋卿笑笑。
有些为难，但康伟想想领导一贯作风，还是指着前面不远的一家饭店。
“书记，前面那家‘老北江炖菜馆’，之前来过几次，还算干净卫生。要不就这儿？”
宋卿巡场的看去，那家店店面不大，但门口停着几辆电动车和自行车，烟火气十足。
“好，就这儿。”
让司机远离停下，两人步行一段走进店中。
刚刚开门，一股浓郁的炖菜香味便扑面而来。
正是饭点，店里七八张桌子坐了大半，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和工人。
他俩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点了两个招牌炖菜和两碗米饭。
康伟熟练的用热水烫着碗筷，宋卿则看似随意打量着四周，耳朵却仔细捕捉着邻桌的谈话。
旁边一桌是三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是附近企业的职工。
“听说了吗？咱北钢那个特种钢，跟香江的大老板合资了！”
一个稍胖的工人边吃边说。
“咋没听说，我二舅家的小子就在里头当技工，说是新设备马上就位，工资以后能跟南方看齐！”
另一个瘦高个接口道，语气里带着期盼。
“要真能那样可就太好了！”
第三个戴着眼镜的感叹道，
“咱北江这些年，死气沉沉的，总算有点新动静了。我看呐，新来的这个小宋书记，年纪不大，魄力不小。李福军那样的蛀虫，说拿就拿！现在又能引来金凤凰，是干实事的人！”
“这话在理。”
胖工人压低了些声音，“不过，光搞一个大企业不行啊，咱这普通老百姓，关心的是孩子上学、老人看病方不方便。”
“前阵子听说龙潭区那边搞了个啥……社区托管娃娃的？不知道能不能推广到咱这儿来。”
这时，老板娘端着炖菜过来，听到一耳朵，也笑着搭话：
“几位大哥说得是！我们这小本生意，就盼着治安好点，管事的别老来找茬，大家手里有钱，才舍得出来吃口热乎的。最近啊，感觉那些吃拿卡要的确实少了点，不知道是不是新书记带来的风气。”
宋卿和康伟默默吃着饭，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听在耳里。
康伟看了领导一眼，只见宋卿面色平静，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
就在这时，靠门口一桌两个老人的对话，却带来了一丝不同的声音。
“变动是好事，可就怕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哦。”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叹了口气，“说是要解决就业，可我家那小子，大学毕业都快一年了，还没找到个正经工作。好的岗位，哪轮得到我们没门路的平头百姓？”
他对面的老人点头附和：“是啊，还有咱们这老城区，路坑坑洼洼，下水道动不动就堵。喊了多少年改造了？”
“光见规划，不见动静。新书记要真有心，先把这些老百姓眼皮子底下的事弄好，比啥都强！”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康伟心里一紧，生怕领导听了不快。
宋卿却依旧平静吃着饭，甚至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质疑，远比一片虚伪的颂扬更珍贵。
它们指出了成绩背后的盲区，说明了工作仍有不足，这正是他想要听到的“真实”。
吃完饭，康伟去结账。
老板娘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宋卿有些面熟，但又不敢确定。
只是笑着说了句：“两位看着面生，以后常来啊！”
走出小店，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
宋卿深吸一口气，对康伟说：“听到了吗？百姓心里有杆秤。你做了实事，他们看得见，记得住。但我们也得记住，发展不能只看几个大项目，更要看这些普通人脸上的愁容少了没有。”
而在他们走远上车后，老板娘却满脸愁色的返回饭店。
“哎呀呀！你们可别聊了！”
东北女人的大嗓门此时一下起了效果。
各位食客同时看向柜台前的她。
“你们没看到刚才吃饭那两位是谁吗？”
“切，我们管他是谁？他吃饭我们也在吃饭啊！”有人起哄喊道。
“那是……咱们新来的宋书记和他秘书！”老板娘应该是和那人很熟，瞪他一眼。
“就坐那儿！吃了咱家的排骨炖豆角，还夸了味道好呢！”她指指刚才宋卿二人坐的位置。
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
“我的天！真的假的？市委书记来咱这小店？”
“我说怎么看着气度不凡呢！这么年轻！”
店内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瞅见没？”一个中年大哥用筷子敲了敲碗边，“这才是好官儿的样子！不声张不扰民，跟咱们吃一样的饭。就冲这个，我看他就是真想给老百姓办事的！”
最早感叹孩子就业难的那位白发老人，此刻也露出了些笑意：
“要真是这样，那我刚才的话说不定他真听进去了？要是他能把咱北江这潭死水搅活，让我家小子能找到个正经工作，我天天在家给他祈福都行！”
老板娘一边擦着宋卿刚才坐过的桌子，一边美滋滋地插话：
“不行，这桌我得做个记号！以后就叫‘书记座’！刚才我还担心他是来微服私访挑毛病的，没想到人家是真心来听咱说话的！”
店里顿时活跃起，先前那一丝疑虑和抱怨，都被这个意外的发现冲淡，化作了对未来的真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