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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意识恢复理性,阿莎再次回想,她终于明白为何在听到那个狂妄笑声很久后,自己还会感到没来由的后怕。那个声音……正是在梦境中劝阻阿莎不要去凝望裂隙,并且自称为“阿莎的自我”的那个声音。

为什么它会发出如此肆无忌惮的笑声,仿佛某个筹划的阴谋得到实现后发自肺腑的喜悦欢笑。它劝阻我不要去看那个扩大成巨大圆形的裂隙,可我没有按照它说的做,它应该感到懊恼与失望,而不是哈哈大笑。阿莎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到最后想得脑中一片混乱,又是布列塔的粗重声音将它从中拉了出来。

“不,孩子,是火焰。”布列塔郑重地说道,“是火焰救了你。”

“可是……”威胁我生命的不正是火焰吗?整理思绪后想到,若不是你将我从马车上带走,即便不被烧死,我也会因浓烟窒息而死。但阿莎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她知道火焰对于布列塔意味着什么,他早已告诉过她关于神火会的秘密。

“火焰已经预示着你的命运与未来。”布列塔见阿莎欲言又止,遂接着说道,“你不应该为火焰所吞噬,不是……”

命运,又是一个阿莎在面对火焰,以为死亡就要降临于她身上时深思过的词。她以为自己命运的终结便是在那场大火之中,结果却奇迹般地逃离了出来,而见证这场命运“扭转”的正是火焰啊。难道真的像布列塔所说的,我的命运早已为火焰所揭示?想到这,她的心开始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但是……”阿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心绪稍许平复,然后问布列塔,“你是如何在那些守卫以及流浪汉的包围下把我救出来的?况且,我手上与脚上都被粗重的铁链锁着呢。”说罢,她目光下移,看到手腕上被铁链印下的浅浅痕迹,确认并非自己将梦境与现实混淆。

“是火焰。”布列塔沉吟良久后开口说道,“长久以来,人们视火焰为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为人类带来光与热,一方面却又不断地制造毁灭性的灾难。”说着他用黝黑的手指轻抚脸颊,“留塔尔的火焰为世间带来光明与力量,这也就意味着祂所繁衍出来的火——无论是何种形式的火——皆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然而人们却往往将其忽略。”但他又话锋一转,立即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啊,并非是人们忽略了火焰的力量,正是因为知道火焰具有何等强大的力量,他们又无法掌握、控制,于是渐渐地遗忘了该如何面对啊。”

到头来,阿莎都没有听到布列塔说出他是如何勇敢地挑战王国骑士团团长,如何无畏地冲入马车用锋利的刀斧将铁链砍断,又如何机敏地冲破人群包围逃出生天。但再仔细想想,这些英勇事迹不过是来自一个愚蠢小女孩的幻想,布列塔只是个饱经风霜且舛弱的苦修之人,他连行走都一瘸一拐,又谈何能手握兵器奔走砍杀,谈何在众多武装队伍中自如来去?那么,他又是如何对她实施救援的呢?

布列塔的回答看起来像是答非所问,但阿莎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重点,即掌握、控制火焰。她霍地联想到了梅露辛,那个擅长火焰戏法的杂戏班少女,难道布列塔也有相似的技能?甚至他变幻出来的火焰能够破坏诸如铁链、锁扣那般的坚硬之物?

“火焰……”阿莎嗫嚅着,心中一片茫然。

“火焰。”布列塔重复道。

烛火随着微风摇晃不定,树洞的角落光影明灭。阿莎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瞥到在一侧的岩壁里镶嵌着某种大树的盘根错节,或者是这棵树的树根在经年累月之后,积上了一层层厚厚的岩灰。鉴于布列塔说他们是在树洞之中,阿莎更倾向于后一种说法,不过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树,即便是在风息林。

最终是布列塔的话语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在风息林与你分别后,”他说,“我沿着安抚河往下游走去,一直走到它的尽头。”

阿莎从粗壮的大树根须中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布列塔。“也就是说你走到了安抚河的入海口,”她从铺在地上的破旧草席上惊坐起,急切地接道,“沉船湾!”

布列塔没有立马回答她,而是将视线慢慢下移,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沉船湾。”她几乎是要兴奋地喊出来。离开村庄太久,她渴望听到关于故乡的事、故乡的人,关于故乡的一切。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恳求道,“请告诉我,布列塔,你是不是与那里的人说过话。柴棍、父亲……我的父亲。”但她立马意识到布列塔并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也不认识她的伙伴,于是她开始用手比划自己父亲,“你或许见过他,他长得很高,我只能到他的腰身,他的皮肤很黑,因为长期出海捕鱼,阳光将他晒得比我还要黑。他的头发,是深褐色,不像我这样长了一头的‘海草’,爸爸总会说我头上是一堆乱蓬蓬的海草,连颜色都一模一样,说完他就会把摸一摸我的头,然后哈哈大笑……”

阿莎的话戛然而止,喜悦之色顿时从她脸庞上飞走。我的头发再也不是“海草”了,她突然悲伤地想到,现在的我是一头红发,如同火焰流瀑,就算与父亲见面,可能连他都认不出我来了。不会的,她摇摇头强迫自己改变想法,当他看到我的脸,听到我的声音后,准能知道眼前的是她女儿,而就算认不出来,我也会将我们之间的秘密告诉他,这样他就能知道我就是阿莎了。

在说服自己后,失落的情绪便不复存在。她满怀期待地望着布列塔,等待着他为自己描绘出如今的村庄是一番何等的景象,然而事实却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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