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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伊尔玛沉思之际,母亲的头霍地抬起。在她的迷雾般的脸庞上,那两道原本是泪痕的地方开始爆发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光芒。渐渐地,泪痕如同被利刃划过的伤口,溢涌出泛着荧光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了她凸起的大肚子。

不,这不是我的母亲,伊尔玛抗拒地想到,我的母亲不是怪物,它只是有着与我母亲相似嗓音的怪物。

荧光液体将“母亲”的肚子层层涂抹,片刻之后竟让其看上去像一个散发着幽光的圆月。伊尔玛很清楚这并非是月亮,因它在不停地鼓动,在一层“屏障”后面,一个小生命正在酝酿形成。

呜呜呜……“母亲”的啜泣声变得清晰起来,可这声音听来却变得莫名诡异,它就像伊尔玛在荒漠穿行时所听到的荒原鬣狗的闷吼。后者是发现猎物后为不打草惊蛇而发出的族群间的信号,前者是什么意思她却不得而知。

“母亲”肚子中的孩子愈发躁动,它用小手不停地向外撑托,接着又将自己的脸紧紧贴住肚子上的皮肤。伊尔玛将这一切清晰地看在眼里,因肚子表面的荧光似乎为伊尔玛提供了透视的能力。

“伊尔玛,我的甜心宝贝。”“母亲”抽噎着说道,“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了,看看你的父亲与兄弟了呢?”

里面的孩子是我?伊尔玛惊愕地想到,这是母亲怀着我的时候的样子?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只是记忆遥远,让我慢慢地忘却了她原本的模样。歉疚与自责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伊尔玛,呜……”母亲的抽泣使得她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含糊,“妈妈爱你哟,妈妈……呜呜……”母亲的呢喃饱含着痛苦,似乎有难以言说的东西在折磨着她的身体,折磨着她的神经,她温柔的声线开始变得粗噶,低吟变得凄厉,“唔,求求您,求求您……”

母亲不断地哀求,可是伊尔玛却不明白母亲哀求的对象是谁。她感到沮丧且悲伤,因她无法为母亲分担痛苦。而与此同时,母亲终于无法再忍受折磨,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整个芦苇河滩都随她的喊叫声而不住地颤抖——不,那片芦苇地消失了,正慢慢侵吞小舟的沼泽地也消失了,岸边异彩之色,天空中的蔚蓝与纯白统统消失了,世界变得纯净,只剩昏暗的天空以及与之连成一体的水面。

伊尔玛突兀地漂浮于水面之上,温暖的水泛起涟漪,轻轻地舔舐着她裸露在外的脚趾头。她低头,水波渐起,平静且温顺。然而在这水面之下,让人心生畏惧的无尽黑暗在不停涌动,彷如藏污纳垢的无尽深渊。这让伊尔玛想起了艾莱克曾经说过的凛冽谷,那里是邪神与恶魔的居所,充溢黑暗,拒绝光明。

只须臾片刻的凝望,伊尔玛便感觉自己的身与心正在被水面下的黑暗慢慢侵蚀。于是她猛地抬起头,不再去观察黑暗之中究竟存在什么。我可以选择逃避,这里是梦境,她提醒自己,她的思绪依旧清晰。

当她将目光望向更远处的地方,母亲的身影赫然出现,依旧是安静的坐态,其身下依旧是那张丑陋古朴的古藤椅。看到母亲后,伊尔玛便立马安心下来,至于为何椅子会浮在水面上,这都无关紧要,这本就是一个离奇的梦境世界。

可在伊尔玛慢慢地走近母亲后,她才发现母亲的身体发生了巨大变化,她的肚子业已膨胀至她整个身子的大小,而透过肚子,一个成人体型的影子清晰浮现。就在她踌躇不前时,母亲肚子上本就闪亮的荧光霍地爆发出令人炫目的光亮。水面下的黑暗,天空中的阴翳霎时间被驱散,伊尔玛又再次回到了那个充满着光与热的世界,脚下是小舟,周围是荡漾着层层水波的小河,而在更广阔的范围外,则是一片绿茵与蓝天。

母亲蜷缩着身子侧卧于河岸的石滩上,原本身上仅有的一条裙子也已消失不见。她的肚子较先前瘪了不少,两腿间湿漉漉满是黏腻的液体。她面朝伊尔玛缓缓抬起头来,两道泪痕仿佛正在睁开的双眼,逐渐扩张,而在这原本漆黑的缝隙间,闪闪光耀一点一点显现,宛如幽静森林中的萤火虫,宛如群星璀璨的夜空,直到这所有的暗黑色彩逐步被光芒所充塞填满。

姐姐生出妹妹,妹妹生出姐姐……小黑的谜题蓦地浮现在伊尔玛的脑海中。她似乎想到了谜题的答案,兴奋只占据了她心绪片刻时间,惶恐便取而代之。

昼与夜……当她在心中不断地重复这几个词的时候,梦境就像碎裂的薄冰,支离破碎。旋即她便进入了光与影不停交替变换的单调空间。

我该想到的,她暗忖到,姐姐非姐姐,妹妹也不是妹妹,她们不过是昼与夜的指代,但紧接着困惑又在他心头扩散开来。在耶鲁格林,部落民们所信奉的神只为日神与月神,祂们的诞生正如小黑谜题中的“姐姐与妹妹”,然而日神与月神的关系又并非真正的姐姐与妹妹。这正是伊尔玛所困惑的点,谜题之中为何会是姐姐与妹妹,而不是用母亲与孩子来指代?

越是深入思考,伊尔玛越感到头脑一阵眩晕,似乎她的身体在抗拒她作进一步思考。当她回过神来,周遭的环境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光影静止,四方的漆黑高墙再次筑起,而微弱的光线被分离,被重塑,接着一束束地穿过黑墙。

轻盈灵巧的感觉不再,沉重与滞顿复又重现。但她并不感到难过,因为这是肉身躯体的感觉,这是真实的存在。她的灵魂仿佛在奇幻世界中游历了一番,疲惫与困乏却遗留了下来。她缓缓睁开眼,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交谈的声音,她呆滞地望着监牢的天花板,努力回忆着前一刻还清晰的回忆,可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她的脑海中只剩“昼与夜”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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