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如此郑重，倒让覃天有些犹豫了。
如果他真随阿无去家里，那他是否就要被困囿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等阿无坐上皇位，他在后宫中，日日等着她一夕垂怜？
覃天：“我不能做你外面的情人吗？”
阿无拒绝，“这对我的夫侍们不公平。试问谁不想独占伴侣呢？他们是因为爱我，才愿和平共处，我已经有他们这群貌美家花，是不能也不会在外面有情人的。”
覃天的事是个意外，上辈子长久的习惯导致的意外。但是，错不完全在她。
“是你盯上了我，尾随进我的房间，对我行不轨之事，才造成了如今的结果。我收你，只是负责。你们合欢宫素来以风流着称，恐怕你对别人也是如此。既然你不愿，那我也不收你。”
阿无说完，起身便走。她要另外寻个地方再做打算。
覃天拉住她，为自己辩驳，“我并非你说的那样不齿，因为是你，我才这样的。我对你的感觉很不一般。”
“可是你说的这感觉，能维持几时呢？如果这份感觉，有浓烈到让你超出理智，你压根就不会犹豫。”
阿无甩开他的手，“多说无益，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我后日才离开这里，你想清楚时，再来找我，给我你的答案。”
阿无走了。她心里有伤心吗？有的。但她不会抱着不存在的旧日记忆过活……
她离了覃天，默默走在大路上，随意走着，走了许久。暗地里的目光像老鼠一样，落在身上。
她忽的回头，巷弄拐角一片脏兮兮的衣角一闪而过。她波澜不惊，转回身，继续走着，走进另一条无人的小巷。
两个人高马大的混混，追赶过来，她侧身一避，两人就拦在她前面。
他们跟了她一路。
“小姑娘，你是不是没地方去啊？”
阿无：“是的。”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来？我们有个好地方，包你有吃有住还有钱拿，如何？”
阿无：“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阿无走。阿无默默看着这两人身上并不算名贵的衣服，“你们说的地方这么好，怎么你们穿的衣服还那么脏？”
一人说：“不爱花钱做新的，自己懒得洗，也没人帮着洗，就这样呗！”
另一人点头附和，“我们这样的，也不指望有婆娘会帮着洗，就这样不管了。这就叫男人味，懂吗？丫头。”
阿无点头，乖乖地跟着走。
这一前一后两个人，在每次走到拐角处，就交换位置。走在后头的那个，发现阿无十分乖巧，也不在后面盯她了，与她并肩走，时而看看她的脸。
他忽然说道：“我说你，眼珠子这么漂亮，要是再大点，可就是个美人了。可惜就是小了点，长得普普通通的。”
他边走路，边用黢黑的手指头去指，晃晃悠悠，几乎要戳进阿无眼睛里去。逼得阿无脑袋后退，不适地眨了眨眼睛。
前面那人闻言，也放慢步伐，走在阿无另一边，盯着她看两眼。
“切，你懂个什么劲。虽然这丫头不够漂亮，但耐看啊，有大把人喜欢的，肯定值不少钱！”
阿无好像，知道他们要把她带去哪里了……
果然，她被领着去到一栋红粉楼阁里去，上面挂着的牌匾写着迷香楼。
迷香楼白天不开业，两人带她走后门进去。
其中一人往楼上大喊：“妈妈，丽妈妈，瞧我们给你物色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儿来？”
那好几层的楼梯，瞬间被踩得吱呀响。一个丰满又韵味十足的美人儿，端着水桶腰身，摇晃着下楼来。
“哎呦呦，就你们这几个，还能淘到什么好货色？别又是个泼辣子，把我这迷香楼搅得翻天，再像个小虫子钻没影了。”
丽妈妈摇着团扇转圈圈，旋到阿无跟前，满脑袋银钗步摇噼里啪啦响。阿无怕她站不稳，还伸手扶了一下。
“呦，是你啊，昨日在会宾客栈门口呆坐了一天的傻妹子？还以为你运气好，遇见好人收留了，结果还是被卖到我这里来了。啧啧啧，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
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手摸上阿无的脸，身上的脂粉香扑了阿无一脸。
“居然有人被卖到我这里来，还不反抗的。只要你一直这么乖，我就不叫人打你，怎么样？”
阿无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碎玉刀。心中疑惑：难道就没人觉得，她是会武功的吗？
丽妈妈还以为她低头是点头的意思，于是喜滋滋和那两人谈生意，“15两怎样，她长得一般，要不是乖巧，我才不会给这么高的价格。”
“妈妈，20两吧？您这么贵气，多给点，哥几个可以弄点酒吃。”
丽妈妈答应了。
阿无握住刀柄。从五岁长到十八，她的价钱从2两变成了20两，是原来的10倍。
她用刀鞘末端去砸那两人的脚尖，砸得两人尖叫一声，蹦跳起来。
“你们要买卖我，怎么不问我的意见？怎么能随便拐人呢，就是做营生，也不能强买强卖。”
丽妈妈冷笑，“还以为有多乖？原来又是个硬茬子，来人！”她拍拍手，瞬间有许多壮汉围住阿无。
阿无用天意点穴手，把人全部定住。丽妈妈和那两人都吓住了，拔腿就跑，用刀鞘穿过两人的衣服挑起来，左手揪住丽妈妈。
“你们不能找点别的营生吗？就不能去找那些自愿的人？这就是乱拐人的下场，要是一时不察，像这样拐了没法压制住的人，死都是最好的下场了。”
阿无好一通说教，三人碍于她的武力，表面服从。逼得她只能手起刀落，把那两个男人身上的一些东西砍了。
刀过无痕，两人却疼得吱哇乱叫，阿无说：“我把你们身上某个东西打掉了，那个东西在你们体内，请个医师给你们看看，他或许会知道。不过大概是救不了了，在有限的生命里，度过你们余下的痛苦人生吧。”
两人跑走。只剩下一个丽妈妈，脸上表情僵硬。
“这位女侠，您，您要如何啊？妈妈我有钱，能否买个平安？”
“我想逛逛你们这里。”
丽妈妈能屈能伸，恭恭敬敬带阿无四下里到处看看，阿无不顾及吵到在补眠的妓子和小倌，每一间厢房都打开来。
阿无直白问道：“你们是自愿在这迷香楼里做买卖吗？不愿的把细软收拾，跟我一道，我放你们走。”
那些受卖身契桎梏的，阿无找来了装卖身契的盒子，一张张找到名字，都还回去。于是要走的人也多起来。
离开的人欢喜，余下的人也高兴少了竞争者，大家都欢欢喜喜。只有丽妈妈愁眉苦脸，“哎呦，妈妈我这生意可怎么做呀？我在他们身上可花了大把银子呢！”
连隐藏的地窖仓库，阿无也不放过。她本以为，里面会有一群打断手指，拔了指甲，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男孩小女孩。
见到里头只有一位少年时，阿无松了口气。
不过他形势同样不容乐观，被扒了上衣，打得满身血痕，脸色发青，嘴唇煞白。
丽妈妈急忙说：“我也是吃教训的，自从上次他们拐了不知来路的小姑娘，把我这迷香楼搅乱，我就不乱收人了。是你太乖巧，太有迷惑性，才会……”
阿无指着那少年：“那他是怎么回事？”
“我做这种生意，没人庇护是做不下去的。他是朝廷那边的人指明让我们抓的。”
阿无让丽妈妈拿水来，丽妈妈借机找了楼里一位姑娘，“去，找那位大人，说是有大单急需货物，把人叫来，到下面地窖，给妈妈我解围。”
那姑娘去了，丽妈妈再端水到地窖里，谄媚说道：“女侠，水来了。”
阿无把少年放下来，脱了外衣披到他身上，给他喂水，用内力临时调养他的身体。确认情况好转后，她才用腰带给他把衣服穿好。
她自己则是撕内衫下摆，撕出一根布条来，当腰带绑住腰身。她脱了外衣后，手腕上的金龙镯璀璨夺目。
丽妈妈看见了，顿觉不妙，悄摸着要溜走，被阿无一把薅住。
少年悠悠转醒，阿无问：“你是自愿在这迷香楼里做买卖吗？不愿的跟我一道走。”
“我，不是，我是神器阁，弟子，你救我，我帮你。”
“不必帮我，我本来就要救你，和你是谁没关系。”
阿无撑起他肩膀，扶他起来，少年神志模糊，一时站不稳，把阿无束腰的衣带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浅色肚兜。
“妈妈，什么生意要到地窖做？”覃天刚从上面的楼梯下来，就见阿无衣衫不整，还扶着一个人。
他脑袋一空。
阿无倒是很自然，“覃天，你把人接过去，我整理一下衣服。”
覃天先把自己衣服脱了一件，递给阿无穿了，再不情不愿把人接住。
他还没问阿无怎么在这里，阿无就先问他，“和迷香楼做生意的是你？我被人带到这里卖。”
覃天震惊，去瞧丽妈妈，见她满脸的担惊受怕，就知这是真的。
他边跟着阿无，边解释，“你没受人欺负吧？我是代表合欢宫和这里做药品生意，合欢宫一直对外做生意，是正经买卖，用些药也对人有好处……你相信我，阿无。”
“我信你，你说我就信。”
覃天陪着阿无，把少年安置好，拿回阿无的衣服，留下一笔让人安身的钱，还请人照看他，直到人好转为止。
他把阿无衣服拍打了好几回，又按在怀里，确认再无别人味道，才伺候阿无穿上。
“你说，我说什么你都信？为什么？”覃天从背后抱住阿无。
阿无离去没多久，他便后悔了。可又怕自己立马追上去，阿无不高兴，才等了一段时间，再去寻她。
可他怎么也找不见她。原来，她被人带去迷香楼了。
他嗅闻着阿无的气味，想起他们昨日如何缠绵温存。
“我跟你走，你不喜欢我经营合欢宫的生意，我就把事务交给别人做。我想与你走。”
戚凤舞早有预感阿无要回来，提前在前院等着。
她在家时，要么窝在自己的小院里，要么就去找阿无。因此她这一动，其他人也跟着候在前院。
他们都知道，戚凤舞和阿无关系最为紧密，甚至到了某种玄妙的境界。
听雷、翡翠直接上了房顶，戚龙扬和花千树、十八则在大门口等着。
见阿无驭马，带一个男人回来，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全要怪讨人厌的戚凤舞，把阿无身无分文丢在异地他乡。偏偏这家伙又得意又嘴硬，把坏主意和盘托出，耀武扬威，还说什么：
“你们不相信她一个人能回来？难道她是什么弱小可怜无助的臭丫头吗？等她回来，我会跟他们说，你们把她当蠢货看的，看她是怎么个心情！”
阿无一下骑，一群人就围了上去。她和夫侍们相拥亲昵，与姐妹们互道平安、关心。
翡翠冷峻目光上下扫视覃天，一个“啧”，说明了一切。身为阿无的姐姐，她看不上这个男人。
不过阿无的男人，她也没一个瞧得顺眼的。阿无是顶天立地的好，谁都配不上。
覃天友善地打招呼，“姐姐好，我是合欢宫的覃天。”
翡翠有些诧异，并非鄙夷合欢宫，而是有另外的缘故。她自我介绍一番，把听雷叫来，问他们，“药物还是没有进展吗？”
听雷低头，“嗯，我擅长处理金创伤和下毒，对新药研发还是有些苦手。甄琴、甄决也弄不来。我联络过我师叔甄尘，但他似乎不看信件。我去找他，次次扑了个空。”
他看向覃天，接着道：“合欢宫那边，情花带着她师妹一起，好像有点进展，但未见完善成果。覃天，阿无找你，是问药的事吗？”
覃天说：“我和阿无是偶然认识的。你们说的药是……”
听雷、翡翠没想到他完全不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说个明白。
翡翠可担忧了，“阿无心软，老是纵容妹夫们，随便哄两句就往床上带，要是出了意外，这可怎么好，你们说，是吧？”
覃天浅笑，“姐姐，你们说的药，我想是花儿看我忙碌，没有麻烦我。我会立刻跟进。”
戚凤舞没有武功，她比别人来得慢。施施然走出来时，阿无已经被戚龙扬他们抱着腻歪一轮。
戚凤舞看见阿无带回来的人是覃天，鼓掌大笑：“真有意思，你居然把他捞了回来，真是干得好啊！另外两个呢？什么时候接来？”
覃天等人：另两个！谁？
戚凤舞又问：“看来你这趟，过得还算逍遥自在？发生了什么？”
阿无沉默，“没什么，挺好。”
戚凤舞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脸色大变，大骂道：“你这个疯子、蠢货、笨蛋，居然被人卖到花楼去！我的天呐，我要被你气死了！那是哪家的，我带人去推了！”
其余人震惊。叽叽喳喳问阿无，是不是真的。
阿无沉默，躲避戚凤舞的视线。被她按住了，继续盯着看，“那花楼叫迷香楼，老鸨是个叫丽妈妈的女人。”
众人见阿无躲闪，戚凤舞盯着她的眼睛，信誓旦旦说话。就知道，戚凤舞的话是真的。
戚凤舞还没完，她指着覃天，“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吗？是他又救了你，你才把他带回来的？”
戚凤舞在阿无眼中读到了一切，她气得快晕过去了，“你个蠢货，我宁愿你是被英雄救美，才带人回来。结果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戚凤舞向后仰倒，阿无赶紧抱住她，“你知道的，我没办法。”
“那你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就像你说的，英雄救美。在最艰难的时候得到的帮助，值得铭记一生。”
戚凤舞头痛得要炸了。
她当然知道阿无说的是对的，她自己何尝不是被阿无救过几次，才对她难以割舍。
可她还是觉得难受坏了，身心俱疲，“唉，我不行了。”
戚凤舞与阿无关系密切到了可以读心的地步，最震惊的莫过于覃天。
戚凤舞居然这样就知道了阿无经历了什么！可是，后面的话，好像是说他，又好像不是。
他确信自己没有救过阿无，绝对没有。他对阿无感情来得如此迅猛，如果早前见过，他绝不肯放过。
戚凤舞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她站直身体，咬牙切齿，“未来的皇帝，被随便哪个人叫住就跟着走，这样哪有王者风范，你可别一坐上皇位，就被人整死了！”
她拿出铁券，手指头怼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章印，“看看，这就是我们些年的成果，我们所有的努力可不能白费！
“本来早几年，我们就能杀到皇宫去，但是二皇女陆恒昌在笼络朝中势力，我想等她做得差不多了，再推翻她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只需再等个半年光景，我们就能行动！
“我真是谢谢你啊，又给我出一大难题。等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我非把所有花楼一锅端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