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科考终将落下帷幕,最后一日,工人从城郊的庄子驾马车赶来接上锦绣母女俩,前往贡院考场接人。
距离考场一段距离,道路两旁便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皆是下场学子的亲眷家人,等待着里边出来的【未来举人】。
锦绣隔着车帘听着外头传来的嘈杂,枕在膝上的双手紧张地交握,她自然清楚秋闱桂榜还需等待二十来日放出。
她紧张的是一会子看见贺年庚,可像话本子说的历经九日磨难,再精神的人都被摧残没个人样。
一旁坐不住的明疏,好奇地爬上软垫掀开车窗帘子,当即被外面的的景象惊圆水眸:“哇~,娘亲,有好多好多人呐。”
说罢,一脸认真地回头问:“娘亲,这些人都是来接爹爹吗?”
锦绣好笑地将小姑娘拉到身旁坐好,“快别站着,当心人群冲撞了马车,外面的人便也像娘和你一样,来接他们的爹爹、儿子、相公。”
明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还以为这么多人都是来接她爹爹的呢。
年东和年北本也要来考场相迎,锦绣想着他们手头活计多,昨儿便让叶婶子到铺子捎话,让他们等消息就是。
赶车的工人眼看马车实在无法再向前行,隔着帘子传话道:“娘子,你且先在车里等着,小的步行过去等着姑爷出来。”
“好。”外面人多,她也不好带闺女下车。
咚咚咚~~
随着三声铜锣敲晌,官兵们在里边打开项院的闸门,很快,手提书箱的众多学子如行尸般挪动着身子出来。
这场面,婉如历经千辛从边关逃来的难民,有的披头散发胡子邋遢,有的脸色苍白气弱如丝,更有的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双唇干涩如濒临绝境的鱼儿。
可见得,这九日将学子们的意气风发消磨殆尽,只剩最后的几口气吊着命。
自然,也不是所有学子如此,注重仪态的学子自是会在里头整理一番,强撑起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他们的【新生】。
守在考场外的亲属接上人便是一番嘘寒问暖,霎时间,又将考场门外堵得挤不动道。
官差们看不过眼,也不管会不会得罪将来的【举人老爷】,厉声催捉着人群散去。
不多会,挤到人群前的工人,总算看见缓步出来的贺年庚。
相较之下,贺年庚的精神还算不错,只是那向来齐整的老爷们,发髻歪了,新长的胡渣子过于潦草,还有又瘦了。
打从那年害喜之后,贺年庚的身板子本就不如年少时壮实,越养越像文质彬彬的书生,这下瞧着更像是被抽了魂的【小白脸】。
贺年庚看见朝自己走来的工人,顺势将书箱递上,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娘子可安好?”
工人应笑点头:“姑爷放心,娘子和小姑娘都好,她们在前头的马车等着你。”
得知媳妇和闺女都来接他,贺年庚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抬手抖了抖宽袖,大步朝工人所指的方向挤出人群。
很快,锦绣正在给闺女拭去额间的细汗,便感应到车身抖动,有人上来。
抬眼就看见掀起车窗钻进来的熟悉身影,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徒留一旁高兴地举起小双的明疏,木讷地眨了眨眼。
爹爹难道没有看见他可爱的小闺女吗?
锦绣怔了怔,止不住嘴角上扬,柔声道:“累坏了吧。”
贺年庚松开她,深深地缓了口气,接着在她身旁的软垫坐下,抿唇道:“不累。”
锦绣好笑地睨他一眼,明明瞧着就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见得这几日他在考舍里吃了不少苦头。
明疏总算见缝插针,扑进老爹怀里:“爹爹,还有岁好,抱抱~”
贺年庚:……
他似乎真忘了这么个小丫头,心头柔软一片,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声音有些沙哑地问:“这些天,可有听你娘亲的话?”
“嗯嗯。”明疏头点得不要太重,生怕亲爹不相信。
锦绣见状,连忙拿起一旁备好的水囊,拧开盖子递到他手上:“快喝口糖水润润嗓子。”
贺年庚莞唇接过,仰脖大口大口的喝下半囊白糖水,似才缓过一丝精气神,接而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工人隔着车帘说道:“姑爷、娘子坐好了,小的这便送你们回去。”
随着工人话落,马车缓缓起步,行驶缓慢自然也有些颠簸。
锦绣伸手把明疏拉到身旁坐好,说道:“坐好了,先让你爹歇会儿。”
小明疏懂事地点头,接过娘亲从食盒拿出来的酥饼,开心地吃了起来。
安抚好孩子,锦绣回头接过贺年庚手上的水囊,笑问:“夫君对这场科考,可有把握提榜?”
贺年庚抿唇淡笑,牵过媳妇的手,说道:“娘子放心,即便到不了前榜,八成也能上榜。”
这次乡试出的策论,恰好赶上最后一次与祝先生讨论的编章,又怎么不算无意押中了命题。
心有十足的把握,可需知过满且亏,话头上为自己留下几分退路。
锦绣收紧手指,说道:“家里已备好吃食,回去了先梳洗一番,好的吃点东西再歇息。”
贺年庚心头微暖,颌首点头。
这一场乡试确实累人得紧,虽是押中了主命题,但连着多场的考题却也耗费他不少精力。
可算是放松心境,必得补足精神。
马车回到城东小宅,叶婶子已将热水提进偏房,房里有锦绣为他提前备好干净的衣衫。
贺年庚洗了澡回到正房,桌面上已摆好了吃食,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几样小菜还有馍馍。
贺年庚吃下两碗粥,小菜扫空,却没吃下馍馍,是觉得吃太饱了躺床上不舒服。
锦绣生怕闺女打搅贺年庚休息,提前收拾出另一间偏房,这一两日她带闺女给贺年庚腾出清静的地。
贺年庚这一觉足足睡了一日夜,当真是累狠了,好几回明疏趁人不备偷跑进屋,都没能惊醒他半分。
期间,年东和年北都过来小院,知道贺年庚在房里歇息,二人与锦绣没说几句话就离去。
一觉醒来,贺年庚深觉自己好似脱胎换骨,果真是不能睡得太久,身子四肢都有些酸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