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与荣曜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师兄再给你个机会？”荣曜食指敲了敲桌面上的检讨书。
温阮，“……”
在别的地方，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可在荣曜这里，每个机会却都像是专程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不多时，两人进入审讯室。
一直被轮番审问的霍逸平，虽然不清楚眼前两人的具体职位。
但仅凭温阮好看到让他不敢与之对视的颜值，以及荣曜通身不怒自威的气度，心里便下意识觉得——他们高低也得是个官儿。
因而，口中求饶的话也说得分外情真意切。
“两位领导，求求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宝珍的家人呀！我真是冤枉的！”
荣曜盯着霍逸平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与肢体动作。
许是身边人的可靠，亦或是鼻尖有着安神助眠效果的淡淡幽香，预期中的血肉横飞与尖叫嘶吼，竟能被渐渐压了下去。
让他提着的心与紧绷的身体，都缓缓放松。
一旁，温阮对于霍逸平的苦苦哀求恍若未闻，单刀直入道：“我们从邱宝珍体内检测出海洛因与冰毒的成分。”
如同现场勘查是痕检的专长一样，审讯是刑警的活儿，温阮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掌握审讯主导方向。
奈何荣曜进来之前，用一句“你来问问题，我专心观察嫌疑人的微表情”，堵住了她的退路。
“你说什么？”霍逸平满脸惊讶，“宝珍复吸了？”
他没想到这个外貌冷艳的女人，开口语调却有着不似北方人的温软和煦，但说出的话却如一道天雷。
温阮不答反问，“邱宝珍当时吸食的毒品，是她自己买的？还是你给的？”
霍逸平闻言如遭雷击，完全没想到这次审讯的问题，竟跟先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不……”他刚想否认，却被温阮出言打断。
“邱宝珍用什么跟你交换的毒品？金钱？身体？邱家的古董？邱宝珍自己的贵重首饰？”
“我……”
不等霍逸平回答，却被温阮身边的荣曜突然截胡。
“贵重首饰。”
他素来爽朗好听的声音，此刻竟略显沙哑。
温阮眸光微动，不等霍逸平开口，便又换了个问题。
“那这些贵重首饰，你会送到哪里销赃？当铺？金店？二手奢侈品店？”
“我……”霍逸平还想否认，却再次被荣曜打断。
“二手奢侈品店。”他的声音，比刚才多了一丝坚定、果决。
而温阮好似压根不需要霍逸平回答，再次换了问题，“你选的这家二手奢侈品店在哪儿？东城？西城？南城？”
“我……”霍逸平一张嘴，不出意外地再次被荣曜提前抢答。
“南城。”他的声音，几乎与平时无异。
监控室内。
来得晚的几名年轻刑警，纷纷皱眉。
温法医与荣队两人之间一唱一和的问答，简直就一自导自演的成人版过家家！
哪有这么审问的呀？！
而曾见识过荣曜将微表情心理学在嫌疑人身上运用到堪称奇迹的几个刑警，却都各个眼中放光，一眨不眨地亢奋盯着屏幕。
接二连三被打断的霍逸平，面色难看地盯着面前两人。
他们究竟都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们竟能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可嘴上依旧努力辩解。
“两位领导！我真没给过宝珍毒品！当初我也是为了向她证明，只要有意志力毒品也能戒掉，才跟她一起吸毒的！我比谁都更希望她能戒毒，做个普通人！而不是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到这里，霍逸平痛哭出声，整张脸埋进掌心，悔不当初。
“可我吸了之后，才发现我根本……根本就戒不掉呀！”
这一幕，如果放在普通人群中，或许会让不少人心生恻隐。
但对于熟悉毒品的刑警们而言，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暂且不说霍逸平漏洞百出的面部与肢体表情。
以及当今不仅能检验出一个人是否吸毒，更能查出所吸毒品的品种、时间的验毒技术。
仅凭吸毒顺序，霍逸平的供词也经不起丝毫推敲。
以海洛因为例，吸毒者一般会经历鼻吸、烫吸、注射、开天窗四个阶段。
“霍逸平，你一个静脉注射海洛因的，说为了帮还处在烫吸阶段的邱宝珍戒毒才吸毒，你是撒谎成性，还是真当警察都傻？”荣曜语带嫌恶。
吸毒者在身体成瘾之后，一旦不吸就会出现严重的戒断反应，比戒断反应更可怕的，还有心瘾。
如果说生理成瘾还能通过科学手段减轻，而心瘾一旦形成，将终生无法消除。
意志力在毒品面前，说不堪一击都算是抬举。
“平时连性欲、食欲、烟瘾、酒瘾、游戏、手机都抵抗不了，连减肥都没有意志力的人，还想靠意志力戒毒？霍逸平，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就像手术台上被打了全麻的病人，想要靠意志力保持清醒。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同样看穿霍逸平嘴脸的温阮，口中换了方向的问题，更是打的他措手不及。
“腊月二十五早上，邱宝珍在邱家别墅二楼阳台，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你推她下去的？”
经过亲自测试，温阮发现依照自己的身高与身体素质，想要从邱家二楼阳台上掉下去，至少需要做个双臂支撑。
而怀里还抱着个婴儿的邱宝珍，想要掉下去，除非有人帮忙。
谎言被接连戳破的霍逸平，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你……你们怀疑我害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两位领导，我知道我吸毒不对！我该死！”
“可我这次去邱家找宝珍，是真的想浪子回头，想好好跟宝珍一起过日子，为了宝珍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跟她一起进强戒所！即便之前宝珍的父母嫌贫爱富看不起我，我都从没有想过要害他们！我又怎么可能会伤害我最爱的女人？”
荣曜锐利眸光，转向他紧攥的双拳，冷笑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看你是王八上岸缓一缓。”
霍逸平双拳青筋暴起。
随即，他愤怒挣扎，带起审讯椅上一阵叮铃作响。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害宝珍！”
“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警察！找到凶手不仅想拿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宝珍顶罪！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方式拉我下水！”
“你们早晚都会遭报应的！”
温阮像是完全没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变化，更不在意他嘴里的咒骂。
拿出刚从缉毒大队要来的几张照片，“霍逸平，这几个刚被抓的拆家里面，有没有卖给你毒品的人？”
温阮每拿出一张照片，都会送到霍逸平眼前。
直到所有照片都看完，荣曜才抽出其中一张，对准审讯室内的摄像头。
“去缉毒大队，重点问问这个人，最近半年来霍逸平拿货的数量与频率，完善证据链。”
“另外，再去排查城南二手奢侈品店，找到跟邱宝珍房里仿制品造型类似，并且被霍逸平卖掉的贵重首饰，照片我已经发群里了。”
霍逸平闻言，心中强撑着的一口气，轰然崩塌。
——题外话——
拆家：毒贩从上家接货一般是整包，再拆开或者稀释分克卖给下家，相当于二手毒贩。
毒品生理依赖的戒断反应（以海洛因为例）：海洛因进入人体后会疯狂分泌吗啡，吗啡是一种有着极强镇痛作用的物质，而大脑本身也会分泌类吗啡的物质——内啡肽；当身体通过外界获得大量吗啡后，大脑就会觉得人体不再需要自己分泌内啡肽止痛，就会把这个功能停止。
这时吸毒者如果停止吸食，就会面临巨大的痛苦——因为人体的内脏、关节每天都在相互摩擦，如果没有大脑分泌的内啡肽，吸食者的身体将痛到无法行动，而毒品成瘾症者就将面临身体无法分泌内啡肽的痛苦——全身各个关节就像受到蚂蚁啃食一样，同时还会伴随头痛欲裂、幻觉幻听、痛哭流涕等症状，这就是毒品成瘾难戒的原因。
心瘾：吸毒者消除戒断反应后，仍无法忘怀毒品所带来的异常欣快感。
心瘾形成的原理：大脑是有奖赏机制的，因为生物需要繁衍后代，在性生活时大脑就会奖励分泌多巴胺让动物感到快乐，进食更利于人类生存的高能量食物，分泌的多巴胺也会比吃蔬菜时多，而毒品让大脑分泌的多巴胺比性欲高上千百倍，会破坏大脑的奖励机制。
毒品没有戒掉，只有戒断，心瘾将折磨吸毒者一生，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算真正的戒掉。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