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三年(620年)冬,正值唐高祖李渊经略中原之际,颉利可汗遣使抵达长安,向唐朝通报其前任国王处罗可汗薨逝的消息,高祖按照此前对待始毕可汗丧事的规格(始毕可汗于武德二年四月去世),举行了相应的吊唁礼仪。
处罗可汗出生不详,卒于620年,原名阿史那·俟利弗设,是东突厥启民可汗的第三子,始毕可汗之弟,颉利可汗之兄,其生平贯穿隋末唐初的乱世,既是突厥汗国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也是中原政权更迭的重要见证者。
作为游牧帝国与农耕文明碰撞的亲历者,他的一生交织着草原部落的权力斗争、隋唐易代的政治博弈,以及跨地域的文化互动,在《旧唐书》《资治通鉴》等正史中留下了复杂的历史剪影。
处罗可汗生于突厥王庭,其父启民可汗在位期间(599—609年)因部族内乱投靠隋朝,受隋文帝册封,开创了突厥与中原王朝的臣属关系。少年时期的处罗随父兄频繁出入长安,亲历隋朝“圣人可汗”时代的强盛,这种经历使其对中原制度与军事战略有直观认知。
大业五年(609年),隋炀帝西巡至突厥牙帐,启民可汗率诸子跪迎,《隋书·北狄传》记载“启民奉觞上寿,跪伏甚恭”,处罗与兄长始毕、咄苾皆列席其间,展现出突厥贵族对隋朝表面臣服下的隐忍。这种早期经历为其日后处理与中原势力的关系埋下伏笔。
大业十一年(615年),始毕可汗趁隋末民变脱离隋朝控制,率十万骑围隋炀帝杨广于雁门,突厥重归独立。处罗作为王族核心成员,参与了对隋边境的多次袭扰,逐渐积累了军事声望。
武德二年(619年),始毕可汗病逝,突厥汗位继承陷入短暂动荡。按突厥“兄终弟及”的传统,处罗本应继位,但其侄什钵苾(始毕之子)却得到了部分贵族的支持,很快形成内部权力竞争。《旧唐书·突厥传》记载“国人议立咄苾,以其母贱,众不服”,最终在隋朝义成公主(启民可汗之妻)干预下,处罗得以上位。
义成公主作为隋朝宗室女,自开皇十九年(599年)和亲突厥,先后嫁启民、始毕、处罗、颉利四可汗,历经四任可汗,在汗庭中保持有重要影响力,她凭借国母级别的政治手腕,迅速成为突厥内部亲隋势力的核心人物。之后,更是以继母身份力排众议,推动处罗继位。
处罗可汗继位后,继续延续突厥扶植中原割据势力的策略,但相较于始毕可汗的灵活务实,其政策更显激进。他先是接纳义成公主为妻,通过政治联姻巩固自身地位,同时积极收拢隋朝遗臣,迎接隋炀帝遗孀萧皇后及齐王杨暕遗腹子杨政道至定襄城(今内蒙古和林格尔),重新建立起隋室傀儡政权,《资治通鉴》载“处罗以政道为隋王,中国士民没于虏者,悉配之以为部落,行隋正朔,置百官”,史称“后隋”。
他的这一举措具有双重政治意图,一方面以“存亡继绝”之名获取干预中原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吸引北逃士民来增强突厥的实力。《旧唐书》详载此事“处罗可汗将杨政道立为隋王,中国士民在北者悉配之,行其正朔,置百官,皆依隋制”印证了该政权的实际运作,其官僚体系完整,甚至设有尚书省、门下省等中枢机构。
处罗可汗在位期间(619—620年),中原正值李唐、王世充、窦建德等势力混战。他采取“联隋抑唐”策略,通过扶持杨政道政权,收拢河北、山西地区的隋朝旧臣与反唐武装。武德三年春,处罗联合割据马邑的刘武周,欲南下攻取并州(今太原),《新唐书·突厥传》详述其军事布局:“处罗谋取并州置杨政道,群臣谏,不听,方遣突利与武周合。”
之后,其扶植的小股割据势力张举于当年(620年)八月投降了唐朝,刘旻于九月投降唐朝。
张举是隋末群雄之一,活动于山西北部或河套地区,依附突厥势力。武德三年(620年)八月,在唐军平定刘武周后,张举率部投降唐朝。其投降与刘武周势力崩溃直接相关(刘武周部将宋金刚、尉迟敬德败亡后,突厥支持的割据力量瓦解)。史书未载其降唐后的官职或后续事迹,可能因实力较弱未被单独列传。
刘旻亦是隋末地方豪强,为山西或陕西一带割据者,与梁师都、突厥关系密切。武德三年(620年)九月,继张举之后投降唐朝。李世民在击败刘武周后,开始策划北攻梁师都,其投降时间紧接唐军对梁师都的军事压力。与张举类似,史书未载其后续活动,可能降唐后被收编或遣散。
张举、刘旻的投降是唐初统一战争的关键节点之一,武德三年四月,刘武周被突厥抛弃后逃奔突厥被杀,其部众瓦解。张举、刘旻作为突厥在山西的代理人,投降标志着突厥对河套以南控制力的削弱,引发梁师都恐慌(梁师都是当时突厥在陕北的唯一代理人),二人投降后,唐军得以集中力量对付梁师都,
梁师都得知张、刘投降唐朝后,大为恐惧,连夜召集心腹将领陆季览、辛獠儿等人密议,试图借突厥之力反制唐朝。
梁师都拍案而起,须发皆张,说道:“张举、刘旻这两个叛贼!竟敢背我投唐……如今朔方人心惶惶,若突厥再疑我无能,我等头颅怕是要挂在长安城门上了!”
陆季览抚须沉吟,目光阴鸷,沙哑着嗓音道:“主公勿急。突厥人向来贪利忘义,处罗可汗正需立威。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就说李渊已调集陇右精兵,欲北渡黄河直捣定襄(突厥牙帐),再许以河东钱粮女子尽归突厥,如此一来,处罗岂能不动心?”
辛獠儿听后,冷笑着插话道:“陆兄此计虽妙,却不够狠!依我看,不如再添一把火,就说刘武周旧部暗中联络唐朝,欲献马邑于李渊。突厥若失马邑,漠南屏障尽丧,牛羊马场皆成唐军演武之地!”
梁师都踱步至帐外,望着漠北风沙,良久方转身回帐:
“好!你二人即刻备下金帛、骏马,再选百名汉女充作‘贡品’。明日随我亲赴定襄!记住,见了处罗,须哭诉李渊‘暴虐无道,欲灭华夷之别’,再提当年启民可汗受隋朝册封之旧事,突厥人最恨别人说他‘非正统’!”
陆季览忽压低声音说道:“主公,属下还有一策:可散播谣言,称李世民在灵州私铸‘受降城’碑文,上书‘擒处罗者封王’。突厥贵族必怒,届时何愁突厥不挥师南下?”
梁师都听后抚掌大笑,目露凶光道:“妙极!汉人有句话叫‘借刀杀人’……传令下去,凡军中与唐廷有书信往来者,皆绑送突厥为奴!咱们要让处罗明白,这朔方之地,唯有我梁师都,才是突厥最忠实的‘胡马向导’!”
随即,梁师都便派遣其尚书陆季览游说突厥处罗可汗道:“近来中原陷入战乱,分裂为多个政权,彼此势均力敌、力量薄弱,因此都向北方突厥称臣归附。如今定杨可汗(刘武周)已然败亡(刘武周于当年四月败亡),天下即将全被唐朝占据。梁师都即便灭亡也无怨言,只是担心接下来就会轮到可汗您了。不如趁唐朝尚未完全平定天下,向南夺取中原,效仿当年魏道武帝的策略。我们梁师都军队愿作为向导!”
处罗可汗继位(619年)以来,一直面临着三重压力,首先便是经济危机,突厥当时连年雪灾,“六畜多死,国中大馁”,急需通过战争掠夺资源。而且其部落离心严重,面对薛延陀、回纥等铁勒部族的反叛,契丹、奚等附庸动摇,军事胜利可震慑诸部。再者他一继任便面对着内部权力斗争,处罗得位依赖义成公主支持,但其弟咄苾(颉利可汗)势力渐强,已威胁到其权利地位,亟需战功巩固权威。
梁师都使者陆季览提出的南侵中原既能掠夺财富缓解经济困境,又能通过战争整合内部势力,可谓“一石三鸟”,处罗可汗果断采纳了此建议。
陆季览走后,处罗可汗立即召集各部贵族首领商议此事,他计划分兵四路,令莫贺咄设率军从原州(今宁夏固原)南下;泥步设与梁师都从延州(今陕西延安)进军;处罗可汗亲自率部从并州(今山西太原)进入;突利可汗联合奚、霫、契丹、靺鞨等部族自幽州(今北京一带)南下。同时,他还欲借“报隋朝旧恩”之名,攻占并州(唐朝河东重镇)用以扶持杨政道,但突厥贵族担忧此举将激化与唐朝矛盾,引发全面战争。
牙帐内,处罗可汗高坐在狼皮王座之上,手握金杯,目光扫视帐内缓缓说道:“杨政道乃大隋正统,如今蜷居定襄,岂能长久?并州富庶,又是隋朝旧地,我突厥铁骑若取之,既可安顿隋室遗脉,又能震慑李渊,此乃一举两得!”
阿史那·思摩是主和派老臣,只见他抚胸行礼,语气凝重道:“可汗!并州是李唐龙兴之地,驻有李唐三万精兵,城高粮足。我军若强攻,即便拿下,也要折损无数儿郎……更怕那李世民趁机出雁门断我归路,到时漠南牧场恐遭唐军焚掠啊!”
主战派年轻将领执失思力按刀上前,声如洪钟道:“思摩长老怎如此怯懦?去年我们刚破马邑,唐军望风而逃!如今李渊正与刘黑闼在河北厮杀,并州空虚,此时不取,更待何时?至于杨政道,让他做个傀儡便是,汉人最吃‘正统’这套!”
汉人谋士赵德言是原隋朝降臣,此时阴恻恻的插话道:
“可汗圣明!当年启民可汗落魄南投,隋文帝不仅助其复国,还嫁义成公主,此等恩义突厥岂能忘却?今扶杨政道入并州,正是昭告天下:突厥才是中原正统的护佑者!李渊篡隋自立,必失人心……”
处罗之弟阿史那·社尔皱眉打断了他的话,训斥道:
“赵德言!你张口‘正统’,闭口‘人心’,可曾想过草原儿郎为何要替汉人流血?杨政道若真得了并州,难道会甘心做突厥的狗?只怕转眼便与李渊暗通款曲!”
处罗可汗看着众人争论不休,猛掷金杯在地,怒喝道:
“够了!当年我父汗被都蓝可汗追杀,若无隋朝兵马钱粮,早成一堆白骨!这恩情是刻在狼神山上的!”他随即指向帐外,继续言道,“如今隋室绝嗣,唯留杨政道一脉,我突厥若不扶持,草原诸部谁还信我‘重义’之名?明日点兵五万,直扑并州,谁敢再谏,按扰乱军心论处!”
突厥处罗可汗不顾贵族群臣反对,执意推行“攻取并州以安置杨政道”之策,此举名义上宣称“报隋朝旧恩”(其父启民可汗曾因突厥内乱逃亡隋朝,得隋文帝资助复国),实则欲借隋室旗号介入中原,扩大突厥对河东地区的控制。然而,以阿史那思摩为首的突厥贵族强烈反对,认为并州驻有唐将李仲文重兵,且“悬军深入,粮运阻绝,恐非万全之策”。处罗却以“此恩不可忘”为由,强行调集兵力,准备联合梁师都等割据势力筹备南征。
然而,处罗可汗的军事计划尚未实施,便突遭变故。史载其“将出师,遇暴疾而卒”,从发病到死亡仅数日,病程极短。关于病因,正史记载较为模糊,《隋书·北狄传》称其“忽呕血不止”,《旧唐书·突厥传》仅以“暴疾”概括。结合突厥贵族普遍酗酒的习俗(《新唐书·突厥传》载处罗“性素沉湎酒色”),现代学者推测其可能死于急性肝病或心血管疾病。另有史料提及当时漠北“久雨,卒大疫,死者甚众”(《隋书·北狄传》),或暗示处罗感染了流行性疾病。
处罗生前欲立儿子奥射设,但义成公主以“奥射设丑弱,不类可汗”为由反对,处罗卒后,义成公主支持其弟咄苾(继位后称颉利可汗)继位。现代学者吴玉贵在《突厥汗国与隋唐关系史研究》中指出,处罗之死极可能是突厥亲唐派与亲隋派博弈的结果,义成公主为确保自身在突厥的政治影响力,其一直想要重新恢复隋朝统治,便选择更具进攻性的颉利可汗继位,而处罗对中原的怀柔政策已不符合突厥贵族利益。
义成公主作为隋朝遗脉的核心维护者,长期致力于联合突厥反唐,其“在虏庭有宠,突厥法令多由其出”。然而,史书从未记载她与处罗之死存在直接关联。所谓“义成公主以五石散毒杀处罗”之说,实为后世附会,北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考异》中提及此传闻,但明确指出:“义成素欲存隋,处罗方行其志,岂有害之之理?”,五石散(寒食散)盛行于魏晋,至隋唐时已趋衰落,且主要流行于中原士族阶层,突厥医药体系以萨满巫术与草原草药为主,未见贵族服用五石散的记录。
处罗之死的直接影响是迫使突厥开始战略转向。颉利可汗放弃攻取并州的计划,转而利用杨政道政权固守定襄,同时频繁南下劫掠唐境。
与此同时,处罗死前对漠北诸部采取分化策略,对反叛的薛延陀、回纥等铁勒部落实施军事打击,《旧唐书》称“处罗发兵击薛延陀,大破之”,而对契丹、奚等部则通过联姻笼络,依旧维系突厥在草原的霸权。
处罗可汗的短暂统治虽未能逆转突厥衰势,却深刻影响了7世纪初的东亚格局。他扶植的“后隋”政权成为突厥干预中原的跳板,隋朝后裔杨政道部众后被唐太宗收编为“蕃口”,加速了胡汉融合;其对隋制的模仿,如“突厥始立长史、司马,盖拟夏官”,客观上推动了草原政权的官僚化尝试。
然而,其战略局限性亦显露无遗,处罗可汗过度依赖隋朝残余势力,未能有效整合草原诸部,导致突厥在颉利时代陷入“诸部离心,频年大雪,六畜多死”的困境。贞观四年(630年),颉利可汗被唐军俘获,东突厥汗国灭亡,而这一结局的伏笔,早在处罗时代已然埋下祸根。
历史长河中,处罗可汗的形象常被颉利的锋芒遮蔽,但其作为隋唐易代的亲历者、游牧文明转型的探索者,其经历和政治行为仍具有独特的研究价值。他的一生折射出草原帝国在传统部落制与中原集权模式间的摇摆,其政治抉择既受制于突厥贵族的利益博弈,亦被裹挟于中原王朝更迭的洪流。从长安朝觐的王子到定襄城里的“隋王”庇护者,从雁门之围的参与者到唐突对抗的策划者,处罗可汗的个人命运与时代变局紧密交织,成为中古东亚多元文明碰撞的生动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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