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筒在掌心发出细微震颤，田虎将鹿皮手套往腕口又勒紧三分，指尖拂过青铜支架的卡榫。阿牛举着的火把在潮湿空气中劈啪作响，把少年们的身影投射在溶洞石壁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虎子哥，这铁链比俺家耕牛脖子还粗！\"阿牛用火把戳了戳横亘在水道口的铁链网，暗红锈屑簌簌落下。田虎蹲身拾起块碎石，在铁链交接处刮出刺耳声响：\"你闻这锈味里混着硫磺，定是齐国那帮神棍用蓟城工坊的淬火法——\"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田虎瞳孔骤缩，拽着阿牛的后领往岩壁凹陷处滚去。三支青铜弩箭擦着他们后背钉入水中，箭尾系着的符咒遇水即燃，腾起青紫色火焰。
\"墨家改良的韩弩！\"田虎盯着水面漂浮的残符冷笑，从腰间皮囊抓出把盐晶撒入醋筒，\"七日前才在即墨城见过这玩意。\"竹筒卡进青铜支架时，他忽然瞥见铁链网深处卡着半具骷髅，残破的葛布衣襟上别着枚青铜八卦。
阿牛突然指着骷髅惊叫：\"那...那是不是人骨？\"
\"别分神！\"田虎旋身躲过暗处袭来的赤链蛇，竹筒转向时加压管爆出蒸汽。滚烫醋液呈扇形泼洒，三条毒蛇在酸雾中痛苦扭曲。披头散发的术士从阴影中跃出，手中铜铃摇得震天响：\"竖子敢破我阴阳锁龙阵！\"
酸雾弥漫间，沾了血雾的铁链竟如活物般蠕动。田虎抄起缠着铜丝的竹竿冷笑：\"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农家机关术！\"竹竿尖端弹射出三枚带倒钩的铜锥，精准卡进铁链齿轮缝隙。
\"不可能！\"术士目眦欲裂，\"这锁龙阵明明用蓟城工坊的......\"
他话音戛然而止——田虎的竹竿已抵住他咽喉。少年指尖轻按机关，竹藏的鱼线瞬间缠住术士脖颈：\"说，楚国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整个溶洞突然剧烈震颤。被封堵的水道轰然洞开，浑浊河水裹挟众人冲进暗河。田虎在激流中死死抓住阿牛腰带，后脑勺重重磕在岩壁上。等他们挣扎着爬上岸时，二十丈长的楚国楼船残骸正斜插在岩壁间，船首青铜撞角上挂着半截龙形浮雕。
\"楚怀王时期的制式。\"田虎摸着船体云雷纹，匕首撬开腐朽舱门时霉味扑面而来。十三具尸骨横七竖八躺在舱内，所有右手骨都死死按在左胸位置。
阿牛踢到个硬物，低头发现是把青铜尺：\"这刻度...怎么像墨家的量天尺？\"
\"别碰！\"田虎厉声喝止，鹿皮手套翻开尸骨旁的玉匣。泛黄绢帛上的精炼炉构造图边角，赫然盖着蓟城工坊的朱砂印——正是三个月前他在邯郸黑市见过的燕国密档纹样。
暗处传来机括响动。田虎拽着阿牛扑倒瞬间，三支淬毒弩箭钉入舱壁。先前那术士的身影在船尾一闪而过，火把照亮他狰狞的笑：\"带着秘密去喂鱼吧！\"
火苗触到舱内残存火油，瞬间爆燃。田虎将玉匣塞进内衬，拽着阿牛冲向船舷缺口。跳入水中的刹那，他回头望见燃烧的船桅上，半幅楚国旌旗在火光中显现出狼头图腾。
浮出水面时月光正好照在玉匣边缘，田虎抹了把脸上的水，那些蓟城纹样与邯郸密档如出一辙。暗河水道突然变得湍急，他心头一紧——这分明是通往琅琊台的捷径。阿牛突然指着前方惊叫，只见岩壁上着燕国双鱼符，符纹间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田虎将竹筒卡进青铜支架的凹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加压阀转三圈半，记住要逆时针。\"他拍开阿牛想要帮忙的手，火把映得少年侧脸棱角分明，\"这醋液要是溅到你脸上，你娘该认不出儿子了。\"
阿牛缩回手在衣襟上蹭了蹭：\"俺就是觉得...这铁链网像张大蛛网。\"他忽然指着某处锈迹，\"虎子哥快看！那是不是人脸？\"
田虎顺着望去，铁链交织处果然嵌着半张青铜面具。他抽出匕首刮开锈层，面具额心的狼头纹让瞳孔骤缩：\"楚国的苍狼卫？\"话音未落，面具突然裂开，数十只毒蝎如黑潮般涌出。
\"退后！\"田虎拽着阿牛衣领暴退三步，竹筒转向喷射。醋液在空中划出银弧，毒蝎在酸雾中疯狂扭动。暗处传来阴恻恻的笑声：\"农家的小崽子倒是机灵。\"
披黑袍的术士从钟乳石后转出，枯瘦手指抚过腰间铜铃：\"可惜今日要喂我的宝贝了。\"铃铛轻摇间，铁链竟如蟒蛇般绞缠而来。田虎旋身躲过横扫的铁链，竹竿尖端弹射的铜锥深深扎进岩壁。
\"蓟城工坊的机关术？\"术士脸色骤变，\"你怎么会......\"
\"你们用燕国淬火法处理铁链时，\"田虎冷笑着一脚踹开袭来的铁链，\"就该想到会遇上识货的！\"他猛地拉动竹竿机关，缠在铁链上的铜丝骤然收紧，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阿牛突然指着水面惊叫：\"血！水里有血！\"
浑浊的水流中泛起暗红，田虎鼻翼翕动：\"是朱砂...他们在启动血祭阵！\"话音未落，整个溶洞剧烈震颤，铁链网突然向中心收缩。田虎反手将竹筒插入岩加压阀爆出的蒸汽推着两人堪堪避过绞杀。
\"现在！\"田虎暴喝声中，阿牛抡起铁锤砸向竹筒尾端。浓缩醋液如银龙出洞，精准命中铁链枢纽。刺鼻白雾里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术士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崩飞的铁链碎片将他钉在岩壁上，汩汩鲜血顺着钟乳石滴落。
田虎抹去溅到眼角的锈渣，\"走水路！\"他拽着阿牛跃入暗河。冰冷的水流裹着他们冲进船骸，腐朽的木板在撞击下纷纷碎裂。当田虎的头撞上某块硬物时，他摸到了玉匣边缘的蓟城纹——那纹路正与他怀中邯郸密档的拓印严丝合缝。
\"虎子哥！这有具尸体抱着匣子！\"阿牛的声音带着颤音。火把照亮舱角蜷缩的尸骨，森白指骨死死扣着玉匣，胸甲上楚国的云雷纹却混着燕国双鱼符。田虎用匕首挑开尸骨时，一枚带血的青铜八卦从衣襟滑落。
暗河的水声忽然变得急促，田虎耳尖微动：\"有人在启动水闸！\"他抓起玉匣踹开舷窗，汹涌的水流瞬间灌满船舱。在最后的氧气耗尽前，他瞥见玉匣内层用燕国密语刻着的警告——\"琅琊台下，锁龙柱醒\"。
浮出水面时月光如银，田虎将玉匣举过头顶，蓟城工匠的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阿牛突然指着下游：\"快看！那些铁链在发光！\"只见无数铁索从河底升起，锁链碰撞声里混着低沉的龙吟，岩壁上的双鱼符正渗出新鲜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