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箫跟着林墨谦走入长廊，就见他收了伞立在一旁，才恍然这伞竟然是专为赏雪而设。
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勾得人心痒，不清楚是林墨谦身上的香气，还是那点溪水带来的花瓣留下的香气。
江箫猜测他是赏完梅花才回来。
“这儿布置真不错，那儿是海棠吧，还有菊花……一年四季都有花赏。”
虽然被雪压住，江箫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些花卉绿植排布很熟悉，跟着连廊蜿蜒，将赏花区也分割开来，江箫若有所思地看着廊间木饰。
“这雕饰，如果用金丝楠木雕刻出会更有质感，有点可惜这个工艺了。”
林墨谦微微一愣。
“那倒是过于辉煌了些，与这园林不太相配。”
江箫回过神来，这里也不是什么皇家庭院，只是普通的家宅。
她清咳一声，补救道：“青竹雅石压一压，于绚烂中的平淡也别有风味嘛。”
就见眼前的男人蓦然弯了眉眼，朗声道：“不错的提议，来年的春天我会参考这份想法。”
“……？”江箫睁大眼睛，“这些都是你亲自设计的？”
“只是无聊时的心血来潮。”
要是只是心血来潮就做到这一步，那家里很有实力了。江箫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周王朝，直到进了屋内，暖气扑面而来的那一刻。
现代科技真是好啊。
江箫将外衣脱下，打量了一下布局。
叶既明和江望舒坐在一边，叶挽星坐在另一边，旁边给她留了座位，和另一头端庄的两人不同，他可就吊儿郎当多了，深刻表现出什么叫坐没坐相。
江箫一落座叶挽星就迫不及待地凑到她耳边，嘟囔着：“你是对的，这儿闷死了。”
“听说林家作风一向保守，你忍着点。”
“何止保守啊！”叶挽星诉苦，“我觉得叶既明都算开明了……”
叶既明本来就挺开明的。江箫心道。
或者说是完全的实用主义者，家里没有任何形式上的规矩。
这场相聚和他们几乎没什么关系，基本上就是叶既明和林墨谦在聊着，他们就在底下吃吃零食喝喝茶。唯一有些过年气氛的大概就是外头红彤彤的灯笼了吧。
如果江箫他们没来，这儿便太冷清了些。
不过听叶挽星说，林家的家族可比他们庞大多了，只是这个节点还没赶回来。平日里这里几乎就林墨谦这一支住着，前段时间林先生也走了……
一般情况下当家的都是家里的长女，但如今只剩下林墨谦了，而且身子骨也不太好的模样。
叶挽星嘴上抱怨着，但一有什么活都是抢着做，林墨谦在和叶既明聊天时，就跑出去给外头长廊的台阶清扫落雪。
察觉到江箫调侃的目光，也只是大大方方说：“难得来一次，反正外头雪停了，顺手打扫咯。”
他跑到江箫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撑着的伞，抖落上面的积雪。
但是不太会收油纸伞，抖落的雪撒了两人满头。
一阵尴尬的沉默。
“噗嗤——”江箫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发丝上晶莹的雪亮闪闪的，像是落入凡间天使的羽毛。叶挽星尴尬地抖了抖头上的雪，看向笑得开怀的江箫。
“你还笑，头发都湿了。”他一边清理着江箫头上，肩上的雪，一边又憋不住笑道，“你这样好像小老太太哈哈哈哈！”
江箫：“？”
“叶挽星你完了，我要找叶既明告状！”
叶挽星：“？？”
叶挽星举起双手投降。
“就算是老太太也是漂亮的老太太嘛！”叶挽星笑着说，又扒拉着自己的脸，表现出一副老年迟暮的模样。
“到时候我也是个老大爷，头发比你的还要白！你生气走了，我就在后面拄着拐杖，追也追不上你！”
江箫被逗笑了，想骂他演得一点也不像，鼻头却涌上一股酸涩。
她知道自己或许再也不会有老去的机会了，也不会看到叶挽星老去的模样。白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就像一场模糊不清的梦。
江箫捶了下叶挽星故意佝偻着的背，故作生气地转过身，一滴眼泪沉默地砸在雪地上，烫出一个小小的圆坑。
……
江望舒坐在亭中，托着脸颊看叶挽星笑着和江箫打趣，自然也听到叶挽星的玩笑话。
雪中白头呀……
她轻轻笑起来，面颊上小小的酒窝像一颗落在脸上的星星。
“我可以坐在这边吗？”
清越的声音打断了江望舒的思考，她扭头看到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林墨谦。
“当然可以。”
毕竟这是你家。
“挽星还是这样，你们刚来时他没吓着你们吧？”
“没有。”江望舒抿唇，看向他空落落的身后，“哥哥呢？”
“他比较忙，现在在打电话。”
“哦。”
江望舒扭过头，闻到了夹在冷风里淡淡的梅花香气。
林墨谦敏锐察觉到了江望舒对他的疏远。
虽然他们的确是头一回碰面，绝对谈不上亲近，但是这样几乎避之不及的态度还是让林墨谦有点疑惑。
而且在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就一直带着帽子，即便屋内暖气很足也没摘下过。
而那副黑色的眼镜，即便镜片上沾了水雾也没见她摘下。
可即便如此，林墨谦却感觉她看起来莫名令人感到亲切。他跟着也看向雪地里笑闹着的两人，没有去问江望舒为什么不参与其中。
“江箫……对吗？她从小走丢，我身为舅舅却一直没能好好和她说说话，想来真是不称职了。”
江望舒沉默着听他说话。
“她和既明的性格不太一样，既明就喜欢闷着事情不说出来。”林墨谦笑了笑，陷入回忆之中，“记得他小时候也是差点被人拐走，竟然没有人发现，还是他自己跑回来的。”
“他小时候？”江望舒忍不住开口道。
“嗯，对哦。”
这下却轮到林墨谦没有再说了。
不是不想告诉江望舒，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时候他的姐姐因为失去女儿浑浑噩噩，身体情况也是日不如日。
叶父更不必说，早已经自顾不暇。
大人的事情难以用好坏去界定，林墨谦无法说出责怪姐姐的话，毕竟在他看来她的姐姐已经为了这个家庭丢失了自己。
但是从客观上来看，他的姐姐……的确有愧于叶既明。在一次争吵中，他甚至听到姐姐对着面容稚嫩的叶既明说……
“为什么走丢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