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哦不，秦大人，民女罪过！”
红娘子很是坦诚，那带着泪光的大眼睛骗不了人。
“都放开吧！”
崇祯挥手，刘国能将匕首收起，方正化把身下压着的大汉一手一个拉了起来。
剧情出乎意料，令红娘子很是难堪，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崇祯心里直发笑，没去计较刚才的一切，望向她说道：
“此处不易久留，若姑娘信得过秦某，就让随从与郎中留于此，我等换个地方说话。”
“民女全凭大人安排！”
“哪里，你们都还没用膳吧？”
“嗯，”红娘子轻轻点头。
盘缠都用光了，说不定今日粒米未进，真让人心疼啊。
红娘子自称民女其实没有称奴家好听，崇祯倒希望毫无官民之别，可惜现在做不到，那份博爱也油然而生，连忙吩咐：
“王管家！”
“属下在！”
“让驿卒送些吃食来！”
“是！”
“走，请去秦某房间吧！”
“大人，民女身份低微，岂敢越雷池半步，如若大人不嫌弃，就到隔壁民女房间坐坐。
民女甚是担忧刘大叔，如此可方便一些，只是房间简陋，还望大人莫怪！”
红娘子露出些许羞涩，两人都邀请对方到房间，放在后世此般情形可以杜撰出几万字。
“如此也好！”
“大人请！”
“请！”
多少有些戒心很正常，红娘子这样的江湖儿女不太拘于小节，但夜黑风高大家都是年轻人，有防备心理实属应该。
红娘子的房间跟隔壁差不多，确实够简陋，赶他的上房天上地下，不过倒也无比整洁。
“大人请喝水！”
“多谢！”
房内只剩下两人，下面的都各忙各的去了，只有走廊外几名锦衣卫坚守着岗位。
此刻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倒完水后红娘子小手不停于袖口揉捏，一直不敢正视，看得出心头多少有些小紧张。
崇祯笑而不语，一小口一小口抿他的水，时不时瞄一眼，欣赏着面前美妙的画卷。
“公子，饭食来了。”
过了好一阵，王承恩进入打破了沉寂。
两个食盒里装满了丰盛菜食，在女人面前不能太抠搜，王承恩很懂皇帝。
“公子，先前您也没吃几口，小人多拿了一副碗筷，还备上一壶酒，您与章姑娘慢用！”
“隔壁送去没有？”
“回公子，驿卒已经送去了，驿站备有黄芩，正在为病人熬制黄芩汤。”
“甚好！”
崇祯没有只顾眼前，还关心着随从，令红娘子无比感动。
悉心将菜食摆好，再给二人分别斟满一杯，王承恩知趣地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章姑娘，你我今日有缘相见，又适逢端午佳节，来，我俩共饮此杯！”
“多谢大人！”
“吃菜，吃菜！”
崇祯热情招呼，红娘子细嚼慢咽，跟她之前那副大大咧咧形成鲜明对比。
尽管腹中饥饿，现在的她却犹如大家闺秀般矜持。
不过随着几杯烈酒下肚，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当然，肯定是崇祯主动：
“秦某自京师一路而来，所到之处不泛不尽人意，然起码离京师更近，乡野间庄稼尚可，说明黎民百姓将将就就。
然离京师越远景象越有差异，今岁北方降雨稀少，北直隶八府兴修水利走在大明最前列，产生之效果立竿见影。
山西、河南、陕西旱情严重，正所谓山高皇帝远，或许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崇祯边说余光边观察红娘子反应，提到河南二字之时，她的嘴角明显停顿了一下。
自明镜台会议结束，原北直隶八府除顺天府外将新设出河北布政使司，如今还在筹划中，下半年就可以盖棺定论，只要走出几百里，就称得上山高皇帝远。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百姓靠天吃饭，风调雨顺则粮米满仓，遇到干旱便举步维艰，大明多地已干旱十余年，百姓苦啊。”
“大人心系苍生，民女钦佩不已，民女敬你一杯！”
“多谢！”
这段话显然引发红娘子共鸣，崇祯也乐见其成。
一饮而尽吃了口菜，有意无意继续道：
“姑娘来自彰德府，想必对河南更加了解，秦某未曾到过河南，对当地一知半解。
秦某这次带着朝廷使命要去西北，然沿路之北直隶、河南亦是必须考察之处！
河南乃我华夏几千年兵家必争之地，流寇前些年肆虐地方，造成生灵涂炭满目苍夷，想要恢复尚需若干年光景。”
红娘子认真听着，仿佛在回忆所知道的种种过往。
她不是说冤屈吗？崇祯期望能从话题里一些关键词中，找到最贴近她的内容。
“河南本为我大明粮仓，然近三百年来分封太多藩王，以致广袤土地从百姓手中夺走！
加上过去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贪官污吏横征暴敛，百姓不得已将土地投献出去，选择当流民成为唯一出路！
流贼一到百姓纷纷响应，最后沦为人间炼狱，朝廷可悲，百姓可怜啊，哎......”
崇祯重重叹出一口气，这番话绝对出自本心，一提到以往总是令他痛心疾首。
“万幸当今天子力挽狂澜，先是拆撤卫所、接着分封藩王于海外，并让读书人交出多占之土地，最后分地于民！
百姓一旦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耕作热情势必高涨，即便老天爷不下雨，凭我大明百姓之勤劳智慧，人定胜天！”
说到这儿，红娘子对面前美食失去兴致。
情绪已经跟上了节奏，大胆注视着崇祯，嘴唇不由动了好几下，有开口说话的味儿。
崇祯心头跟明镜似的，红娘子先前对他有所保留，很明显为不够信任。
她的冤屈到底是什么呢？崇祯大脑飞转，能联想到这个时代十有八九的诸多境遇，或许再加点料，效果就不一样了。
“然当今天子即便再聪慧再强硬，也无法面面俱到，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执行情况究竟如何，有无贪赃枉法之事，百姓是否真正得到实惠，一切犹未可知！
故秦某这回便是天子之眼睛耳朵，定要将底层实际了然于胸，为百姓福祉尽职尽责！”
“敢问大人，您是否乃朝廷钦差？”
红娘子突然发问，崇祯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曾想过要不就锦衣卫高官，要不试试巡抚巡按之类，只是还没将人设确定下来。
抿嘴一笑掩饰尴尬，垂下双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未承认也没否认，不过就红娘子看来，已经被她说中了。
“大人，民女有冤！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啊，大人！”
红娘子猛地起身，于桌旁双膝跪地，眼泪夺眶而出。
“章姑娘请起！”
“若大人不答应民女，民女便长跪不起！”
“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为天子效力，为民做主乃秦某职责所在，姑娘快快请起！”
“民女多谢大人！”
当伸手去扶她的双臂时，能感觉到红娘子身躯在颤抖，此刻那份戒备已经荡然无存。
在崇祯注视下，红娘子侧过身，从房间角落包袱里翻出厚厚一叠纸张。
“大人，此乃状纸，民女于县衙府衙状告无门，无奈与刘大叔他们准备进京告御状！
民女遇到大人三生有幸，请大人明鉴！”
“告御状？”
“回大人，正是！”
被逼到进京告状足以说明事态的恶劣性，也足以看出当地官吏多么败坏。
崇祯屏住呼吸，心头念叨着你面前这人便是天子啊。
凝重地将状纸摊于桌上，一字一句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