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去年赵铮身世的曝光提前让谢益清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或许是他终于对罗英民彻底绝望,这一次的父子“深谈”并没有谢益清预想中那么难以接受。
相反,他心中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快意,像是终于舍弃了一些早该舍弃的无用之物,使他浑身轻松。
傍晚时分谢益清驾车回到黄鹂胡同,天阴着,燕子低飞,虽然气温有些高,但空气里湿度很大,贺兰的眉头重得仿佛能拧出水。
停车入库的片刻谢益清想了想,决定坦白从宽。
夏季暑热,贺兰最近偏爱清淡一些的菜色,晚饭她做了凉面,五颜六色的菜码准备了满桌。谢益清刚刚在餐桌旁站定,贺兰便绷着一张脸开始拌面。
谢益清轻咳一声,说道:“我下午去了一趟罗家。”
贺兰当即将面碗放下,阴阳怪气道:“哟,想家啦?”
谢益清含笑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她下拉的嘴角,“好久没听到你这么说话了,怪想的。”
“贱皮子。”贺兰作势去咬他的手指,继而愤愤地骂:“跟你说过多少次离罗家远一点远一点,你就是不听,回去干什么?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谢益清顺势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在她颈窝蹭了蹭,一脸满足地说:“回去叫他们以后离我老婆远一点,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热,放开。”贺兰挣了挣,没挣开,把头撇向一边说道:“谁是你老婆?你充其量是个青蛙,又能比癞蛤蟆好到哪里去?”
冷不丁指缝被分开,一个热乎乎的圈状物被套在贺兰的左手大拇指上,她低头一看,嚯,好大一个翡翠扳指。
感受了一下沉甸甸的触感,贺兰怀疑道:“这该不会是哪朝哪代哪个皇亲国戚的陪葬品吧?”
谢益清在她颈窝处痴痴地笑,“皇亲国戚是真,但肯定不是陪葬品,据说是当年东太后给家里长辈新婚的赏赐。”
贺兰抬起手对着灯光仔细打量,边看边说道:“别以为一个扳指就能收买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在罗家挨欺负了?”
她心说肯定是,说不好还是被罗英民和赵铮两个人一起欺负的。谢益清就跟个面团儿捏出来似的,从来没见有过脾气,嘴巴又笨(本条存疑,这家伙近来说情话极为顺口,跟吃过百八十根口条补出来一样),被人当面骂都不知道反击,还不知道这次在罗家吃了多少亏呢。
也就是罗钊通风报信的时候谢益清已经离开罗家了,否则贺兰绝对会不顾一切去给他撑腰。何况他一回来就找借口献宝,跟番邦纳贡请求天朝上国庇护似的,这么一想绝对没错,谢益清百分百在罗家受欺负了。
谢益清揽着她的腰笑得一脸无奈,“你是真听不出来还是装听不出来?我在求婚。”
贺兰怔住片刻,然后就要将扳指摘下来,谢益清握住她的手不让,她马上一脸难为情地说:“会不会太快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谢益清将头从她的颈窝处抬起,垂下眼皮说道:“是我太心急了,因为今天在罗家我把话说绝了,彻底断了跟那边的关系,可能从心里认为自己没有家了,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抓住你这根救命稻草。”
头顶暖黄的灯光在谢益清的睫毛下方投下一排阴影,眸色隐藏在阴影当中,让他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贺兰的心头一痛,紧接着又一酸,结结巴巴道:“啊,那个,我不是,不是拒绝的意思。”
谢益清:“你答应了?”
贺兰不说话了。
谢益清轻叹一声,说道:“反正这辈子我是认定你了,这个扳指你不要也不会再给别人。”他将扳指从贺兰手上取下来,两根指头捏着在贺兰脖子上比划两下,说道:“再给你配根金链子,当项链戴吧。”
这个时间金店早就下班了,谢益清像是极度害怕贺兰连项链都不肯收,饭都不吃就拉着贺兰进了他的藏宝洞。在藏宝洞里好一通翻找,没找到合适的金链子,最后他给配了一个同色系的玛瑙璎珞。
将璎珞上多余的装饰一一摘除,只留下碧绿色的珠子,翡翠扳指串上去画龙点睛一样夺目。谢益清珍而重之的将璎珞扳指戴在贺兰脖子上,用贺兰越听越觉得委屈的口吻说道:“什么时候你答应了再摘下来。”
第二天上班贺兰频频走神,时不时伸手去摸贴在皮肤上的那枚扳指。
早上上班的时候谢益清独自开桑塔纳走的,说是跟周耀贤约好今天要去拜访客户。中午他正忙,不能来食堂吃饭,贺兰便去了隔壁小院。
蒋梅和魏老师习惯中午睡一会儿,所以一般午饭他们都吃得简单,今天做的冷面是酸甜口的,正合贺兰的口味,她坐下来一句话不说先吃了两碗。
蒋梅示意魏老师吃完先去睡,待人走后她小声询问贺兰:“有心事?”
贺兰放下筷子,啜饮一口冷面汤,装作无所谓地说:“谢益清,昨天跟我求婚。”
“真的啊?”蒋梅高兴地提高嗓门,喜形于色道:“哎呦菩萨保佑,你们俩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贺兰抿抿唇,道:“我没答应。”
蒋梅怔住,“为什么呀?”
贺兰隔着衣服摸了摸扳指,惆怅地说:“我心里总觉得没底,还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怕……就是觉得怕。”将头搁在餐桌上滚了滚,贺兰问:“妈,你现在幸福吗?”
“当然了。”蒋梅的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两个人同出同进,做什么都在一起,以前……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真好。”贺兰一脸羡慕。
“你现在和小谢不就是这样吗?”蒋梅笑着揶揄道:“你们俩现在的日子跟我和魏老师只有一张结婚证的区别,我看心里没底的人应该是小谢才对。”
贺兰的脸默默红了红,“还是有区别的。”
“那你究竟在怕什么?”
“我怕……人心善变。”贺兰悄悄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梦呓,“人都是会变的,我会,他也会,我不想冒险。”
也许是单身贵族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她已经习惯并开始享受这种状态,并不想轻易做出改变。
门外匆匆赶来的谢益清停住脚步,安静片刻转身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