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聂文君下班回来后,看到家里这个样子也是大为恼火。
得知王胜利他们几个居然敢开门跑出去追人,两人的反应和王建军差不多。
他们在厂里听到的可比几个小孩子接触的多多了,他们可深知那些人的厉害。
所以听说王建军教训过几人后,王父又苦口婆心地跟三人说了好久。
最后,小靖雯和菲菲也被聂文君狠狠拍了两下小屁股。那声音,把瑶瑶都吓得反手捂住自己的小屁股墩。
聂文君打完两个小家伙,接着又把两人拉到怀里一阵安慰。
最近这段时间,菲菲和瑶瑶都留在王建军家里,家里有王母看着也好。
院子够大,也能满足她们玩耍的需求。
晚饭过后,王建军趁着天亮出去了一趟,快要天黑了才回来。
王母她们虽然有些好奇,但看着王建军没事儿人一样带着小靖雯她们玩耍,她们也就没多问。
晚上,把几个小家伙哄睡着了后,王建军把聂文君,王父王母叫到了屋里:
“爹娘,文君,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随时会被带去调查,你们……”
“啊!建军,你……怎么会呢,你是厂长,他们怎么敢……”
王建军话没说完,王母就急了。
“娘,你听我说,这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不是真的被带去调查。
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有不少人暗中窥视,整天搞得家里人人心惶惶。
我必须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王母还是有些胆战心惊:“那……那也不用这样啊,要是……”
聂文君在一旁经过刚开始的惊慌无措,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
“娘,您别说了,我相信他。”
王建军紧紧握着聂文君的手,两人相顾无言。
几天后。
清晨五点三十分,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王建军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惊醒还在熟睡的聂文君。
他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在院子里锻炼一番后就去了厨房。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映红了他冷峻的面容。
厨房的搪瓷缸里还留着昨晚的冷茶。
王建军仰头灌了一大口,苦涩的茶渣粘在喉咙里,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连忙低声咳嗽两声。
“建军,你这几天工作这么忙,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王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披着件褪色的藏青色棉衣,眼圈泛着青黑,显然她这几天没睡好:
“这几天厂里闹得厉害,你……”
王建军转身刚要开口,院门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四散飞起。
“王建军!滚出来!”
粗粝的吼叫声伴随着木门板“嘎吱嘎吱”和“咣当咣当”的响声。
王母手中装面的袋子一下掉在地上。
王建军也好像听到了小靖雯她们几人的哭声,他忙看向王母:
“娘,你去屋里看着文君和孩子们,记得我之前的话,快去。”
说完,王建军一个箭步冲到后院。
五六个戴红袖标的人已经闯进院子,为首的革委会副主任钱卫国正抬脚踹翻晾衣架。
竹竿“咔嚓”折断,小靖雯昨天刚洗的花布裙和小兔子“啪”地掉进泥水里。
那朵向日葵立刻糊成了黄泥团。
是的,钱科长这几天升官了。
随着李怀德李主任的走马上任,钱科长正式成为革委会副主任。
一朝大权在握,钱主任如今很风光。
王建军始终认为:欲要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他给暗中那些人搭了个台子,就看他们怎么唱这出戏了。
这时,聂文君跑出来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把他拉进屋里。
王建军都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胳膊的肉里了。
“别担心,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
聂文君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语气颤抖地问道:“建……军,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嘘”王建军竖起食指,转头看了眼孩子们紧闭的房门。
皓东向来机灵,通过那几天的事情,想必应该能懂点事了。
他轻轻拍了拍聂文君的手背,声音沉稳得不像话:
“对,我会没事儿的,记住我之前说的话,我走之后,你们尽快去找赵老哥。
我在厂里是不会有事的,我就是有些担心爹娘以及你和孩子们的安危。
快回去看好孩子们,别让我担心。”
钱卫国已经开始用铁棍砸堂屋的门,木屑“簌簌”地往下掉。
“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就安安心心待在赵老哥家里等消息就行,我……”
话没说完,门闩“砰”地断裂。
钱卫国带着人闯进来,手电筒的强光直射在王建军脸上。
他眯起眼睛,看见对方袖章上“革委会”三个字用金线绣着边,在晨光中亮得刺眼。
“王建军!你涉嫌破坏生产和资本主义复辟,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钱卫国唾沫星子飞溅,右手有意无意地摸着腰间的手铐。
王建军用手挡住强光,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采购科的赵德柱。
这个平时见了自己就点头哈腰的胖子,此刻正幸灾乐祸地咧着嘴,露出两颗镶金的门牙。
另外他居然还看见了几个保卫处的熟人,这让王建军心中一凛。
“钱主任,总得让我换双鞋吧?”王建军指了指自己一双拖鞋。
“少耍花样,你完了,你还以为你是轧钢厂的副厂长呢!”
钱卫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王建军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混着“友谊”雪花膏的味道,这是厂里女工才舍得用的奢侈品。
聂文君突然扑上来拽住钱卫国的胳膊:“凭什么抓人?总得有个说法!”
“说法?这就是我的说法。”
钱卫国甩开她,整了整衣领,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呐,有人举报他故意弄坏轧钢机,破坏抓革命促生产!”
王建军瞥见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释怀的笑了。
他没想到这些人演都不演了。
随便找个借口,找个人写张纸条就能随便上门抓人了。
“走吧。”他主动伸出双手,在钱卫国错愕的目光中补充道:
“别吓着孩子。”
院外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
其中不乏对老王家亲近的张婶一家和其他人,也有不少对老王家眼红已久的。
“爸爸(二伯,二叔)不要!”
小靖雯三人的哭喊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爸爸~”
小靖雯的哭声在这个微亮的清晨显得那么绝望而又无助。
王建军猛地回头,看见她们光着脚丫站在堂屋门口,睡衣上沾着泥水印子。
聂文君和王母死死搂着她们仨,几人哭得伤心欲绝。
而王皓东像头小豹子似的冲出来,被闻声赶来的王父一把抱住。
王建军看着这一幕心中难受至极。
不过为了将来,他不得不这么做。
谁又能想到这仅仅只是开始,后面几年中,又有多少人像他们一家现在这样……
“老实点,快走!”
钱卫国推搡着王建军往吉普车走去。
车门“咣当”关上的瞬间,王建军突然大喊:
“皓东!你要记住。你是男子汉,替爸爸照顾好妈妈和妹妹!”
王皓文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了,他盯着远去的吉普车,拳头攥得发白。
看着远去的车影呢喃道:“爸爸~”
王父凑到他耳边声音嘶哑道:“你爹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沉住气……”
吉普车扬起漫天尘土。
车斗里,王建军特意换上的工装外套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像一面破碎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