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笙把两页纸交到卢夫人手上。
“这是燕氏私通崔大夫的供词,还有……”
她顿一下,才继续说:“一年多前,怀有身孕的卢小姐归家省亲,却意外流产身亡,一尸两命。”
卢夫人骤闻此事,眼睛发红,想起女儿那时惨状。
“夫人以为是继子派所为,对此事有些误会,燕氏招认,是她干的。”
卢夫人抓紧供词,看了一遍又一遍,睁大的眼睛中,又渗出泪来。
“这个贱人,当时明明是她隐晦提供了证据,我才……”
卢进明这位夫人,乃是继室,当年他的原配夫人亡故,留下一子,他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刚好遇见退了亲事的现任夫人,夫人一眼相中他。
那时他还只是五品小官,仗着现任夫人娘家的势,才升了官,一步步到如今的位置。
至于那位原配夫人生的儿子,起初卢进明也是十分疼爱,心疼他早早没了亲娘,也不只一次叮嘱现任夫人,要好好关爱儿子。
可时间一久,现任夫人又生下两儿一女,他的官也越做越大,又陆续纳了不少小妾,一颗心属于亡妻和儿子的位置,越来越少。
直到儿子外出去书院途中意外身亡,他才想起,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儿子的面了。
余笙笙把茶饮尽:“卢夫人,如今真相大白,你也能告慰卢小姐在天之灵。”
卢夫人握紧供词,泪眼看她,想问她何意,又没有问出口。
还有什么可问的?
既然她已经知道燕氏才是凶手,那也必然也知道,继子当初是被冤枉的。
可继子死了,意外亡故,到底是不是意外,卢夫人心里清楚。
卢夫人收起供词,起身行礼。
“郡主以后有何差遣,妾身定当万死不辞。”
余笙笙双手放在膝盖上,神色未改:“卢夫人言重了。”
卢夫人离去,到门外马车上,发现燕氏已在她马车内。
金豹豹站在窗边,看着马车远去。
“小姐,她走了。”
回头看余笙笙,却不见她脸上有半点喜色。
“小姐,您怎么了?”
余笙笙摇头:“没事,你们去外面等我吧。”
金豹豹和绿湖退到门外,轻轻关上门。
余笙笙微微闭眼,垂下头。
卢夫人之秘,是她从崔大夫的小册子上看出端倪,并猜测出真相的。
竟然是真的。
燕氏害死卢小姐,一尸两命,有罪;
卢夫人误认继子是凶手,制造意外致其身亡,亦有罪。
可她没有揭穿,而是把燕氏送上,又以继子之死相胁。
余笙笙心头滋味难言。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呢喃:“余笙笙,你也走到今天这一步。”
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想不明白,也无法再回头。
起身开门,吩咐道:“找人给过世的卢公子做一场法事吧。”
来日,再点一盏长明灯。
镇侫楼内,黑白捏着一封飞鸽传书快步走来。
“主子,关于允州的消息。”
傅青隐打开看,眉头微蹙。
“主子,情况如何?是不是不太好?”
“允州的情况,比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傅青隐轻转扳指,“传信,让孟野转道,去一趟允州,让他隐瞒身份,注意安全。”
“看能否找到允州知府。”
“是。”黑白领命,“主子,临城的沈明州还没有找到,允州又发生这样的事,会有关联吗?”
傅青隐看着那张字条:“允州知府出自青鸣书院,这几年做得也不错,去年年终时,还曾来过信,孟野也曾去过允州。”
“本使信他是个好官。”
黑白低声:“好,我明白了,再派两路人,去允州查明情况。”
傅青隐点头,黑白转身出去。
傅青隐看看时辰,也不知道余笙笙那边的事,办得如何了。
此时恰听到黑白在外面道:“郡主。”
傅青隐重新拿起奏报。
片刻,余笙笙来敲门。
“进。”
余笙笙进屋,傅青隐没立即看她,又看了一会儿奏报,不见她言语,这才抬眸。
见她神色不愉,问道:“怎么?事情不顺利?”
“不是,很顺利,把燕氏交给卢夫人了。”
傅青隐想问她那是在烦恼什么,又把话咽回去,把桌上蜜饯小碟推给她。
“怎么?觉得没有把有罪的人都抓了,没有伸张正义?”
余笙笙眼睛微眨,傅青隐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世上没有那么多完美的事,律法虽威严,但也有不少漏洞,有的人身负罪孽,却不能把他绳之以法,这是人生常态。”
余笙笙认真听他说,看他半晌:“指挥使也有不能吗?”
傅青隐一怔,随即轻笑:“当然,我也不是神仙,手中权力也有限。”
“有些事,要想做到,还是尽心绸缪,若三年,或五载,或更久。”
“或者说,就算是皇上,也有想而不能之时。”
余笙笙垂眸,看着碟中蜜饯:“我以为,只有底层的人,才会被压迫,被欺辱,一如我之前时,而高高在上者,执权势之刃,就能翻云覆雨,肆意而为。”
傅青隐听着她的话,眸光明暗不定。
听到她说“一如我之前时”,心头一紧,听到她对上位者的形容时,又有些许无奈。
“你说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倒也没错,相对底层百姓,当然是手握权势的人能得到更多,更肆意许多。”
余笙笙抿唇不语。
傅青隐沉默片刻道:“以后,也再不会有人能肆意欺辱你了。”
余笙笙心头微哽——可是,她不是原来的她,也不会再有吴奶奶了。
傅青隐看她眼睛泛红,心生不忍,想伸手抚她眉眼,又蜷缩起手指。
“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余笙笙抬头:“什么?”
“之前散播关于太子的消息,本使又找人压下一些。”
“此事,皇上应该是知道了。”
余笙笙微讶:“压下?”
一听他说皇帝也知道了,又明白了他的用意。
“那皇上怎么说?”
“自然是不会说什么,单凭此事,远远不能扳倒太子。”
余笙笙又燃起斗志:“没关系,水滴石穿,总有一日,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