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缪面颊在苏无罔“指尖”被捏得咔滋咔滋,面皮被菌种生生碾碎。他明明很痛,却依然挤出扭曲的慈爱笑容。
那股因为苏无罔展示出的力量是痴迷,满意,看得苏无罔恶心。
苏无罔歪着头很是不爽,指尖摁在白缪眼眶,距离眼球就那么几毫厘,黏稠的黑色液体顺着腕骨滴落。
“你和【恐惧】的污染相处得真融洽。”
“日日夜夜重温紫极大人陨落的画面……”白缪喉咙里挤出嘶哑的笑声,“我早就......习惯恐惧不安的感觉.....了.\"
“哦?”苏无罔忽然贴近,血色三瞳在灼灼燃烧:“那你猜猜,我现在最害怕什么?”
不等回答,他就桀桀桀笑起来,周身菌丝血肉疯狂舞动:“我怕控制不住,把你们都杀光呀。”
白缪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接连爆裂,黑血如喷泉般溅满高台。
当那具千疮百孔的躯体被随手抛入欲望之海时,苏无罔转过头看着除了将军全军覆没的魔族大君们。
蘅绝,那位曾经碾压无闵的魔族大君,现在在血泊里挣扎,他的指爪深深抠进地面,脊背在剧烈颤抖,却仍执拗地想要支起破碎的身躯。
但【他】与那些外神没有区别,姿态扭曲,诸般因果,是对这世间不屑一顾的神啊。
苏无罔的目光停留在了蘅绝身上。这位魔族大君的灰色狼耳微微颤动,周身因果在【他】眼中一览无余,错综复杂的网,爱错人的一生。
最刺眼的是那根猩红的因果线,它穿透蘅绝的心脏,蜿蜒伸向某个呆子剑修。
苏无罔明白了天道预言里“血脉归来”的真意:早将所有人都摆上了棋枰,连蘅绝痴缠百年的执念,都不过是天道笔下的一个墨点。
“这狗天道。”
魅君刚欲再度凝聚周身力量发动凌厉攻击,刹那间,无数条血肉根系如狰狞巨蟒般从苏无罔身上汹涌而出。
这些根系粗壮且带着暗红色纹路,它们相互缠绕、扭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魅君紧紧捆缚。
魅君奋力挣扎,他的四肢被粗壮的根系死死缠住,身体被根系吊在半空,如同困住的飞虫,徒劳地扑腾着。
苏无罔眼底的疯狂一闪而过,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抵抗什么呐?
这究竟是愚蠢的执着,还是可笑的勇气呢?
“真是可爱……”
【他】挑起魅君的下巴,无起伏地称赞着。
目光随意地落在魅君胸前那条项链上,那是一颗青色透亮的石头,下一秒,苏无罔一把扯过。
可微微用力,那颗青色透亮的石头瞬间在他的掌心被碾成粉末,从他的指缝间簌簌飘落。
他为什么都抓住了,但想要的东西,最后还是碎在自己手里的。
“为什么?”苏无罔很困惑,他看着那最远处站立着的将军。
极度的安全缺失里,【他】,一把被折断的剑,刃口向内,日夜切割着自己。
被强行折叠的渴望、被压抑的本能,从未真正消失,反而在血肉里扎根,生长成荆棘,日复一日地绞紧魂魄。
释放,换来的都是更猛烈的镇压。
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早已失去意义。
——该如何让一切重新开始?
满心绝望,满心迷茫。
【他】看着将军恍若无措稚子 。
欲望之海翻涌着,卷起旧日魔神的心脏,亲昵地蹭到他的掌心,在邀功,等待着新的主人归位。
可苏无罔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身上缠绕的因果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一张挣不脱的网,勒进骨血,几乎让他窒息。
苏无罔只是个单薄的人物。
他抱紧了那颗心脏。
怦、怦、怦 、
跳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好像【他】还活着,尘世莲映着血肉无声绽放,开得比以往更盛。
苏无罔侧首望向将军。
他仍未下定决心去当那个救世的神明——他的灵魂似乎仍滞留在幼年时那个渴望被注视的孩童身上。
是啊,他长大了。
可这成长是如何被揉捏而成的?是被冷落时的沉默,是无人问津时的自缚,是千万次吞咽下呼喊后的哑然。
是枉费母亲苦心,将一切吞咽入肚的苦涩啊。
“走吧,带着紫极的神格离开吧。”将军只是如此说。
这世间的残酷不该全压在【他】一人肩上。
无休止的牺牲、永无尽头的筹谋……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便被推搡着粉墨登场,在命运的戏台上扮演一个杀伐果决的救世主。
……
无闵的指节死死扣着阵法卷轴,他在等
——等那个总是漫不经心笑着的人回来,给他一个荒唐的解释,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会信的。
白束倚着城墙咳嗽,袖口溅开点点血梅。“这局本就是为他而设。”她望着魔神殿上那不变的紫极雕像,“你我不过都是饵。”
魔族放任他们出城的姿态太过刻意。从预言降世那刻起,魔神殿也成了天道的棋盘,而执棋的手就在那高高看着。
“若魔神复活……会如何?”无闵的嗓音哑了,硬生生挤出来的话。
白束伸手接住飘落的灰烬,“我不知道”她看着魔界那永恒不变的红月,“但应该……”
她转头看向无闵,“你会死,昆仑会被破,仙朝会覆没,稷下学宫会被摧毁,北海叶家会死,天道宗被迫隐世不出……”
每说一个字,无闵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这是原本的天命。”
白束的裙裾在风中翻飞,“妖界亦难逃劫数。”她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你要好好活下去,这都是无罔……或者说李妄生,从天道手里硬抢来的。”
无闵的眼眶骤然烧得更红,滚烫的湿意漫上来,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嗓音哑得发颤:“谁要他争了……”
——凭什么擅自伤害自己?凭什么默默背负一切?这样算喜欢他们吗?这样的付出,到底算什么?
他从未如此茫然,仿佛被抛进一场混沌的沙风暴,连愤怒与悲痛都找不到落脚点。
“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他。”
也要他好好的活着,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好。
哽咽破碎在风里,少年终于哭得躬下身去,指节死死抵住眼眶,却拦不住汹涌的泪水。
可当他再度抬头时,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白姨,我们回家,我这次又抢了不少东西,你回炼情宗肯定大吃一惊。”
苏无罔就站在那里,张开双臂给了白束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衣袖间还沾着未散的血气,却笑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罔师弟”
无闵仰起脸,睫毛都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苏无罔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耳朵,指尖沾到未干的泪痕:“师兄,其实在镇妖塔死遁那次我就想说了。”
带着指腹恶作剧般擦过无闵发红的眼尾,“你哭起来真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发丝被揉乱的触感如此真实,可无闵却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他们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永远跨不过的深渊——那些未说出口的,那些刻意被忽略的,都化作透明的壁垒,将两人温柔又残忍地隔开。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
苏无闵依旧温柔地笑着,仿佛那些鲜血与牺牲都不曾存在。
“走吧,下次别总来炼情宗找我比试了。”苏无罔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很忙的。”
“不行,”无闵执拗反驳,“我还要祭拜师尊师娘。”
“随你。”
魔族暗红的天空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游鲸庞大的身躯缓缓浮现,苍白的腹部遮天蔽日,将血月彻底吞没。
苏无罔仰头望着那条遮天蔽日的【鲸鱼】:“我说怎么这么大动静,原来是【贪婪】亲自来了。”
他转身对无闵露出个安抚的笑:“师兄先带白姨回去吧。我总得——”他指了指城市里的魔族,“魔君都被我打趴了,收拾完外神才能安心。”
“我陪你。”无闵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再大也拦不住他的,“你不可以出事”
“好啊。”
他答得干脆,笑容温柔得过分。
那笑意太满,满得像要溢出来,又太轻,敷衍得很。
【不要再为别人而死了,苏无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