餍宫的琉璃瓦在血月下泛着幽冷的光，苏无罔轻盈地踏过飞檐，白发在身后划出流畅的弧线。
无闵跟得有些吃力，每一步都踩得瓦片轻微作响，他不擅长潜入。
——其实直接去餍宫约战会不会更简单？魔族不都崇尚直来直往么？
“在想什么？”
前方的身影突然回头，张扬肆意的笑被夜风扬起，血色三瞳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彩。
“没什么。”
无闵怔怔地望着他，呼吸微滞。
太像了，像到让人心尖发疼。清冷的月辉笼罩在那张小脸上，竟显出几分虚幻的温柔。
就像那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后背黏腻的温热，鼻尖萦绕的血腥气，还有……早已冰冷的躯体。那个血染镇妖塔的夜晚，背上的重量一点点冷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要去对比？
为什么当时就没有用脑子好好想想？明明苏无罔的眉眼与师尊那么相似，明明自己对他的态度可以再友善一点，明明……
也许师弟从来就不爱习剑。
也许那个总是抱着温柔笑意在候春峰研究阵法的少年，只是想找个理由……多见师尊几面。
“发什么呆？”魔修凑近，戳到他的腿，“丢剑也不用太自责，抢回来就好了。”
“苏无罔以前在炼情宗过得好吗？”无闵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还行吧，白姨对他挺好的。”苏无罔回忆那段记忆，只能无奈一笑。
“磨蹭什么？”苏无罔忽地恢复李妄生特有的张扬语调，三两步跃上主殿飞檐，“到地方了！”
“看你穷得叮当响，”对于劫掠这种事，李妄生向来乐此不疲，此刻还故作大方地摆摆手，“本大爷发发善心，分你二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闵皱眉。
“哟～都会用典故了。”揶揄的笑声，看来荀老师和源怀拓将军教导得不错啊，苏无罔很满意当时的安排。
……
雕花琉璃窗被无声撬开，两道身影轻盈翻入。苏无罔单膝跪地轻松自如。无闵则不太熟练险险扫过一排悬挂的铜锅发出声响。
眼前是足以容纳百人的巨型厨房：灶台上炖着几口青铜鼎，各色肉类食材泛着诡异色泽，墙边还堆着数十个正在蠕动的...食材麻袋？
外神眷属嘛，随便吃两口很正常。
就是这方位不对吧？他明明算准了坐北朝南的主卧方位，这见鬼的宫殿布局，厨房？
另一边传来布料撕裂声。
无闵正掐着个粉球状生物的脖子将人抵在墙上，那圆滚滚的身躯活像孟禾集卡的星之卡比。
“说！”无闵的瞳孔已完全变成兽瞳，魔化利爪抵住对方咽喉，“百味大君在哪？”
“唔……”粉球胖子疯狂蹬着短腿，脸颊涨成紫红色。
“不说是吧？”无闵肃然起敬，“倒是条硬汉。”
“……”
这蠢剑修能不能看看情况，那胖子的嘴张得能塞进鸡蛋，但里面空荡荡的，哪来的舌头说话。
但那股严重的污染气息……错不了，这就是百味大君。
“哥哥～”脆生生的童声响起。
龙娘形态的苏无罔拽着无闵衣角：“不要凶大叔嘛。”小手指了指胖子张大的嘴，“他没有舌头，说不了话的。”
嗓音甜得能滴出蜜来：“我们只要找到治簌簌病的药就能回家了，不可以这么凶哟～哥哥”
无闵一脸茫然，腰间一下传来剧痛，魔修的爪子正狠狠拧着他软肉。
配合！否则现在就宰了你！
“不行！”无闵黑着脸接戏，“找不到宝库里的药，绝不回去！”
被松开的胖子瘫坐在地直喘气。苏无罔“怯生生”地凑近，他刻意让外神气息泄出一丝。
“对不起，我哥哥太着急了。也是担心我身上污染加深。”
百味大君眯起绿豆般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对兄妹。
凶神恶煞的兄长看似强势，实则每一步都被娇小的妹妹牵着鼻子走，有趣极了。
“阿巴阿巴阿巴！”
胖子激动地挥舞着短胖的手臂，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豚鼠。
“他在说什么？”无闵皱眉，完全看不懂这哑巴厨子的肢体语言。
苏无罔歪着头，俏皮地回应：“看我做什么呀，哥哥～”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可不会读唇语呢。”
才怪。
炼情宗魔修\/天道宗立誓者，读唇语不过是基本功。
看着堂堂魔族大君急得满头大汗、手舞足蹈的模样，实在有趣得紧，胖子已经急得直跺脚，干脆伸手要拉他们。
无闵警觉地看向苏无罔，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能信？
苏无罔唇角微勾，漫不经心点头。
——有何不可？大不了打一架。反正这餍宫，他能拆，魔界的眷顾还是很有用的。
长廊两侧的水晶灯盏里跳动着幽蓝火焰，将悬挂的畸形骸骨映出诡谲的影子。
那些骨骼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有的生着三对翅骨，有的脊椎上排列着七颗头颅。
分明不是此方世界的造物。
苏无罔的指尖抚过一具标本，感受到微弱的脉动。他眯起眼睛，三瞳闪过一丝兴味，还活着啊……
这些被制成标本的外神眷属，为何要特意挂在通往宝库的路上？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百味。
这位大君究竟想做什么。
无闵却没注意这些细节。胖子厨师正殷勤地引路，圆滚滚的身影在地毯上投下滑稽的影子。
不知为何，无闵心头涌起一丝怜悯，舌族没了舌头，想必受过不少委屈吧？
“到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宝库的玄铁大门泛着寒光，门上浮雕着千百张嘴，不甘贪婪的嘴，餍无尽，嘴不歇。
百味愣了愣，眼眶稍微发红。他张开嘴，先指了指空荡荡的口腔，又指向宝库大门，最后双手合十作祈求状。
【能帮我取回舌头吗？】
“哥哥……那个百味大君好坏，专门抢人舌头呢。”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无闵皱眉看向胖子：“确实，自相残杀，在魔族是禁止的。”
“阿巴阿巴！”百味急得直跺脚，短胖的手指拼命比划着否认。
“胖子哥哥一定被百味大君胁迫很多年了！等回去我们就告诉将军——你千万别怕！”
胖子闻言浑身肥肉都抖了三抖。眼见解释不清，他干脆一咬牙，砰地推开玄铁大门，拿药让这两兄妹赶快滚蛋。
就是现在！
无闵在魔修眼神示意下，抬腿就是一记漂亮的侧踢。
百味踉跄着扑进黑暗，回头时大门已经开始闭合，他伸出短手徒劳地抓向空中——
“有个向导多安心呀～”苏无罔笑眯眯地拍拍他颤抖的背脊，小手温柔地按在对方肩上，“放心，我和哥哥可厉害了。”
顺手拍拍百味汗湿的后背，“而且自己的地盘怕什么？难不成……”
“里面还藏着个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