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川都走了好一会儿了，他一拍大腿懊恼道：“坏了，忘收钱了。”
可怜他一天就开这一单，还没收钱。三中门口这买卖算是真没法儿干。还得是贸易街那边，人流量大，生意也好。可是贸易街门面房贵啊，他钱不够。要不也不会想到卖房。
就在宋老屁懊恼的时候，李小川已经走进了宋老根家的四合院。
一个双目炯炯的白发老太太看见他，问道：“你找谁？”
李小川开门见山：“奶奶，我听说这房子要卖？”
老太太点头：“你家大人呢？”
李小川立刻露出一副沉重的表情：“我就是我们家大人。”
老太太目光一沉：“你有十七？”
“十六。开学才上高一。”
“那咋……你家你是大人呢？”
“我爸……”李小川吐出这俩字，耷拉着眼皮不往下说了。
他爸确实是五级钳工，可是有和没有没啥区别。他这也不算骗人对吧？
也不知道老太太脑补成什么了，叹息一声：“可怜见的。”转而问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妈，我妹。”李小川如实道：“我家住在百家沟子镇，西刘村。离县上很远。我妈身体不好，我妹还小。
以后我上高中了，回家就不方便了。所以……”
“奶奶明白了。”老太太点头：“也是个苦孩子啊。”
李小川问道：“您是这房子的主人吧？”
老太太点头。
“您这房子多少钱卖？”
“你有多少钱？”
李小川心说，我钱不多，八百一套的话，买个十套八套的用不完。但是真这样说不就成煞笔了。
他比了个八的手势。不是他善良，看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忍心压价。是老太太的为人处世太特么仗义了。
要是压这种人的价，他会看不起自己。
“八十啊？”老太太猜测。
李小川摇头：“八百。”说完还表现的生怕老太太嫌少的样子，连忙解释道：“我家所有的钱就这些了。”
他长得清秀，十六岁白白嫩嫩嘎嘣脆的小鲜肉。做出这样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试问哪个老太太看了不心软。
老太太眼里的慈祥都快兜不住了，连连摆手：“不用那么多。你给七百就行。”
“那不能行。您这房子这么好，八百我都觉得给少了。”李小川真急眼了。占这老太太的便宜，脸疼。
老太太乐了：“从来讲价都是往低了讲，你这孩子咋还往高讲呢？”
李小川语塞。
老太太拍板道：“就这么地吧。就七百。你明天带着你妈来吧。买房子是大事，就算你爸不在了，也得有你家个大人在才行。
到时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小川觉得脸上凉凉的，痒痒的。抬手一摸湿漉漉一片，他这才发觉自己正在流泪。
他这人从小缺爱，所以极易感动。有时候因为陌生人一句话都能泪流满面。面对如此慈爱的老太太，他要能收住眼泪才怪。
他就这么流着泪给老太太深深鞠了一躬。把老太太搞得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本来她还舍不得自己的老家具。
这孩子这么可怜，得，都留给他吧。也能省俩他重新置买的钱不是。
李小川心里同样不得劲。他对天发誓，自己真没想占老太太的便宜。于是，他溜达到了火车站旁边的百货大楼。
老太太要去京城了，总不能还穿着黑蓝粗布的偏襟褂子吧？那多拉低咱藤谷县人民的水准。
于是，他跑百货大楼女装区，买了五套衣服。四套给那老太太，一套用来回村请妈。
他确实是百家沟子镇西刘村人不假。但他父母在他九岁时就离婚了。
因为他爸愚孝，挣得钱都给了他爷爷奶奶，他妈带着他和刚出生的小妹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把他俩扔家里跑回娘家了。
没多久，父母各自闪电再婚。九岁的他和才几个月大的妹妹就成了全爹全娘的孤儿。
幸亏刘丽娜的父母照扶，才有了他和妹妹的今天。可他上辈子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
他竟然嫌刘丽娜不能生，移情别恋抛弃了她。害的他那位前岳母被活生生气死。
他没种，刘丽娜要是能生才怪。
想到这个李小川心里无比惭愧。于是他又买了几罐麦乳精，几罐橘子罐头。给他的那位前岳父买了一条烟，两瓶酒。
公交车转拖拉机，拖拉机转十一路。他抱着那滴里嘟噜一大堆东西，到村天都黑了。
刘丽娜家他闭着眼睛都走不错，人还没到门前他就开始大声喊：“爸，妈，我回来了。”
他就是故意的。现在他有钱了，就使劲给他岳父岳母买东西，气死他爷爷奶奶那俩老东西。
刘丽娜家大门外的白炽灯亮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半大小子开门探出头来。看清来的是李小川后，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我听声音就像你。我爸还说不是。”
李小川看见自己这个小舅子那是相当开心。俩人就差一岁，发小儿。
他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往刘小军手里塞：“咱爸，咱妈还好不？”
刘小军瞪眼：“谁爸谁妈啊？你和我姐我爸妈可还没同意呢。”
尴尬了不是。
李小川一看见记忆中的村子，把啥都忘了。就急着喊爸妈了。
最主要的是，他从九岁就想这么喊。这个念头早已深入骨髓。上辈子，虽然后来他和刘家走到苦大仇深的地步，但他都没再改口。一直管他的前岳父叫爸。
刘小军的注意力早被罐头吸引过去了：“哥，我最爱吃橘子罐头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亲哥。”
兄弟俩开开心心的回家去。
李小川把想买房的事和前岳父岳母说了。
刘父一听就开始摇头：“买房子是大事，就去你一个半大孩子和你婶儿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李小川道：“可我只告诉房东老太太，我家里就我妈和妹妹。”
“你这孩子啊。”刘父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咱踏踏实实的庄户人家，正大光明的买房子，你有啥说啥不就好了，整那弯弯绕干啥？”
李小川垂着脑袋不说话。刘父这人三观极正，除了固执其他都挺好。李小川这骂挨得，该。
为了堵住刘父的嘴，让李小川少挨几句，旁边的刘小军拿调羹盛了一勺橘子瓣儿，连汤带水，哩哩啦啦就塞进刘父嘴里：“爸，可甜了。我哥买的。”
刘父被他淋一身粘腻的糖水：“你这死孩子……”
听到死孩子仨字儿，李小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