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海洋睡得真好还是假好,林琳不知道,只知道他一直在打呼噜。虽然此时的冷海洋还是很瘦,呼噜声并不大,但还是有的。
第二天大早起,林琳早早就醒了。林琳体内的生物钟很有意思。她在睡觉前想几次明天要几点起床,不用定闹钟。第二天,一般她会准时醒来,不用闹钟或人喊。
这不,她记着第二天还要早起去市里参加活动,五点钟就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薄的透亮的窗帘透进来早晨天空的亮光,知道自己该起床了。
林琳脸上的伤口还在刺啦刺啦的疼着。她默默想了几分钟,还是决定起来去上班。丢人就丢人吧,自己的婚姻就是如此糟糕,自己也无能为力。
忽然,肚子里动了,孩子估计也醒了。要是以往,林琳这时是要摸摸他,和他说一会话,或者唱两句歌,总之,用自己的方式给孩子互动互动。小家伙有时也很有感应地踢踢腿伸伸拳头,很好玩的。
今天,林琳因为昨晚受到伤害,心里郁闷,又急着上班去,暂时没有和小家伙互动。但孩子却不知道,照常伸胳膊踢腿,肚子也就一会一鼓个包,这里下去那里鼓出来。
林琳停下来,只好先安抚小家伙。她慢慢靠坐在床帮上,轻轻地默默地抚摸着肚子上的鼓包,心里想着,暗暗说着、唱着。依然红肿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母性光辉。
冷海洋不知怎么突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看到靠在床帮上的林琳,有些惊诧:“你怎么起来了?不再睡会儿?”
林琳抬眼看看他,没有说话。继续在心里默默地和孩子互动着。
冷海洋似乎才醒悟过来,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他的脸上显出一些不自然的神情,扯扯嘴角,想对林琳笑笑,却很勉强地笑不出来。
冷海洋见林琳不搭理自己,只好坐起来,凑近林琳的脸,仔细看了一下,用关心的语气问道:“我看好多了。还疼不疼?”
林琳依然不说话,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低着头,神态安详,面色平静,她在心里默默地给孩子唱了一首儿歌。那是她经常听学生唱的歌曲。
冷海洋只好又往林琳跟前凑了凑,准备伸手触摸林琳的脸。林琳敏捷地轻轻躲开,扭向一边,眼神有了点变化。
冷海洋看出来那里有不耐烦和拒绝,更多的是眼底的冷冰冰。他不禁有些不舒服,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因为自己昨晚让林琳受伤了,人家有权利表达人家的情绪。
林琳和孩子互动结束,双手撑着有些笨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了一下,要下床出去洗漱,准备去上班。
冷海洋见状,急忙往一边躲躲,又伸手想去扶林琳。林琳依然没看他,一扬手抬起胳膊迅速躲开,下床去了。
冷海洋手落空,尴尬地停留在半空,脸色不虞,却又不敢发作,眼睁睁地看着林琳挪下床,穿上鞋走向房间门。
他紧皱着眉头,坐在床上,发了会呆,似乎又想通了,抬腿也准备下床。
冷海洋的爸妈果然没有起床,也就没人做饭,林琳冷笑一声,心里知道自己还是吃不上饭,得饿肚子上班。要不就得踅摸他家一个冷馍吃点。
林琳到厨房去洗漱。冷海洋家没有大穿衣镜或大点的镜子,只有洗脸盆架子上的一方小镜子能照照脸。
林琳洗脸前,趴到镜子上,借着早晨天光仔细察看脸上的伤口。她自己尽管有心理准备,也被镜子里出现的自己吓了一跳。
只见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红肿,哭的痕迹依然非常明显,这不用说,因为自己的眼睛干涩生疼。右脸颊上有丝丝拉拉擦伤的痕迹,虽然没破皮,但仍能看出来。
最让人不忍直视的是右眼尾处,太阳穴那里的那一个大如鸡蛋的椭圆形伤口!皮肤被红砖墙狠狠蹭没了,露出来里面的鲜红的嫩肉,流的血水此刻凝固在上面,其中还有些红砖屑在上面沾着。
姣好白皙的面庞此刻荡然无存,只有一个眼神看起来空洞迷茫,又深藏恨意和痛苦的女的,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狼狈地在看着镜外的林琳。
林琳看着自己被冷海洋这个混蛋折磨成这样,气得咬了咬牙,心里骂了两句娘,有想和他拼命闹一场的冲动,可拳头握紧又松,再握再松。
最终经过思考掂量后,她彻底松开手,竭力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去水管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洗脸。她不敢把水溅到伤口上,害怕感染。
林琳知道自己这么大的伤口,看起来又深,肯定毁容了!将来一定会留疤的。但为了孩子的安危,她忍了!忍下这揭皮的疼痛!
在林琳看脸洗脸的时候,冷海洋其实一直在厨房门外看着她。他知道林琳一定很生气,更知道她脸上的那么大的伤口是自己给弄的,也感觉林琳可能因此会毁容。所以他没有勇气上前来,不敢上前来面对林琳。
林琳可没有心思注意到冷海洋,她匆匆又小心地洗了洗脸,用凉水捂捂红肿的眼皮,期望用这种方式消消肿,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林琳收拾完,转身走出厨房,看到站在外面的冷海洋,一惊,脚下一滞。瞬间又恢复平静与冷漠,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回到房间,林琳弯腰收拾好自己的包,也不叠被子。这时候她是不会管那么多礼仪的,自己的小命都要没了,还管他家是什么样?
冷海洋亦步亦趋地跟进来,看林琳拿包要走,期期艾艾地小声说:“琳琳,你这还能去上班?要不别去了?”
冷海洋不说还好,一说,林琳一下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恨,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还有脸在这里问我?我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干的好事!我不去上班?我请假了吗?我不去能行吗?”
一连串的质问摔向冷海洋,像一颗颗子弹打得冷海洋哑口无言,只有蹙着眉头看着愤怒的林琳,想说又无语可言。
两人站在房间,一个恨恨地地怒视着另一个,另一个紧抿着嘴唇,眉心皱成个疙瘩,不敢直视对方。
过了片刻,林琳还是决定走开。她一直在后悔自己昨天的决定,就不该听冷海洋的话跟他回来住!自己本想省点事,结果招来了灾祸!要知道有这么大的灾难在等着自己,自己就是累死吓死也不来这里!
冷海洋家简直就是个火坑!自己瞎着眼来跳!一次又一次的灼伤自己,自己却还傻傻地抱着幻想,想想自己是真蠢啊!
林琳抬腿欲走。冷海洋跨出一步,挡在她前面,小声带着点央求说:“你别去了。我去帮你请假,就说你……”冷海洋打住了话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实说出真实的原因,那林琳单位的人会都知道自己对林琳不好,大家会耻笑他的。一个打老婆的男人,什么时候都不会是英雄!只能遭人鄙视!
不说真话,那怎么说林琳为什么不去加班?总得有个理由吧?而且这个理由还必须得能让琳琳无法上班很合理。
说什么好呢?冷海洋为难了。
“呵呵,有种做没种说?你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实话实说?你也知道丢人?你就不怕我这个样子出门丢人现眼遭人耻笑?你还没脸说?我就有脸出门了?”林琳哭着责问冷海洋。
冷海洋看到妻子又哭起来,也不知是自责还是什么,他恐慌地扶住林琳的肩膀,看似痛苦地说:“你别哭了。都怨我!我没想到会伤住你,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想问清楚你,谁知……”
“哼哼,你不舒服?我舒服吗?你想想,从跟了你后到现在,我舒服过吗?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人家女的婚后都是高高兴兴,吃的白白胖胖,我倒好,怀了孕也受你的打骂!”林琳哭诉着,抬手去推开冷海洋的手,她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
冷海洋紧紧抓住林琳的手不松,仿佛他一松林琳就会消失似的。他表情痛苦,语气听起来很真诚地忏悔:“琳琳,我知道。我知道。都怨我,怨我!我不该那样对你。是我鬼迷心窍把你弄伤了!看着你受伤我都后悔死了!”
说着,冷海洋抓着林琳的手,低下头去捂住自己的脸。他把脸深深地埋在他们的双手里,不动,也不说话。
林琳一时也不知他怎么了,以为他哭了,也就没敢再动,任他把脸埋在手里。过了一会儿,她没感到手里有泪湿,便迅速往回抽手,想赶紧离开去上班。时间不早了,她没空也没心情在这里陪他表演。
正要走,冷海洋一把搂住林琳的肩膀,紧紧地搂住,声音低哑地说:“你别走,别去了!你这样没法去,我去给你请假!
林琳默默挣扎了几下,她不想和他这样亲密接触像亲密爱人似的,也不想请假,张不开嘴。可是她越挣扎冷海洋搂得越紧。
“你松开,我要上班走了!我不用你!马上就来不及了!你不用打一巴掌揉三揉,再给个甜枣吃,我没空陪你玩!”林琳气哼哼地竭力摆脱他。
冷海洋在林琳的后脖颈处,哽咽地说:“我没有。琳琳,我真的后悔死了!你就在家吧,我马上就去给你请假!找谁请?我告诉他们我把你摔伤了,磕住脸了,没法去。”
说着,冷海洋松开怀抱,双手把林琳往回拉着,推她坐到床上。他面对着林琳,看起来真的痛苦,语气温和地央求林琳:“你再睡会吧!你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吧?再上去睡吧,我去请假。你别管了。”
最终,经过权衡利弊,林琳同意了冷海洋的请求。冷海洋大卸重担似的松口气,小心扶着她上床躺下,又把那床又厚又硬的旧被子搭在林琳身上。
林琳哭笑不得地扒拉开,这么热的天,哪能盖得住这东西?林琳挥挥手驱赶冷海洋:“你要去就赶紧去吧!一会就晚了,领导点名我没在就急了。”
冷海洋一听,赶紧准备走。林琳想了想,又叫住他:“哎,等会儿!你再给我家打个电话给我爹,告诉我爹,我今天不回去了。再回去时再打电话告诉他。”
冷海洋犹豫一下,点点头同意了,是呀,林琳这个样子怎么回娘家?那不是明摆着在这里受了欺负挨了打受伤了?她爹肯定是不愿意的!
冷海洋匆匆走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院门响动,紧接着就是摩托车轰然而去的声音。
林琳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摩托车远去的声音中松弛下来。她长长地从心底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此时的太阳已经出来,照在后面的楼上,给灰突突的墙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窗户上的玻璃也金光泛亮,看起来有了些美好的样子。
虽然这个房间常年背阴,照不进来阳光,但此时后面楼上的窗户玻璃可以反射进来一些光线,被冷海洋拉开窗帘的屋子里倒也不算昏暗。
后面的胡同里,有了人走路的声音,那是早起锻炼、买菜的人慢悠悠走过。那个年代,社会节奏不紧张,除了公安有紧急任务外,各单位很少加班,人们并不卷,过得还是比较松弛的。
冷海洋走了,去给被自己弄伤了脸的林琳请假去了。他似乎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而很高兴很轻松,也许是觉得妻子同意后就等于原谅他了,不会再对他有怨恨。
可是,躺在晨光返照的小房间的林琳,此时内心五味杂陈、头脑杂乱又空洞,似乎要想的很多很多,却又理不出头绪要想什么,觉得纷杂,又不知道脑子里杂乱的是什么。
孩子又在肚子里动起来。林琳知道仰面躺着,孩子可能不舒服,便慢慢向左面翻过身,面对着墙和床栏杆,怔怔地看着紫黑色的栏板间有些泛黄的墙出神。
刚才在和冷海洋争执时,林琳就已经感到饿了。昨晚喝的那点没营养的白面汤早就消耗没了,这时候胃里有些烧灼般的饥饿感伴着些许反胃。
但是,听动静,冷海洋父母没有起床的意思,好像很瞌睡还睡意正浓。林琳心知自己起床去做饭也做不成,冷母把东西看得比她的眼珠子还要紧。
“对不起,我饿着你也只能跟着我挨饿。”林琳在心里默默地对肚子里的孩子道歉,又轻轻抚摸着鼓鼓的肚子安抚他。孩子很听话,很快便安静下来,跟着疲累的妈妈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