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廷对这个弟媳很了解,看着弟弟问:“可你能瞒得过?倾城可不是傻白甜,被你三言两语就能忽悠。”
陆君尧蹙眉,“先试试吧,就说……我要去国外进修半年。”
“君尧,我认为你应该跟倾城坦白,让她陪你一起度过这段时间。不要用你自认为好的方式去对她,而要让她知道一切可以选择。”陆战廷不愧年长十几岁,在这种事情的处理方法还是更成熟一些。
但其实,道理陆君尧都懂。
只是很多时候,身处其中便会乱了方寸。
何况,那是他最爱最爱的女人。
兄弟俩陷入沉默,陆战廷静静地看着弟弟,心头的悲痛与担忧无以言表。
他不敢啰嗦太多,怕越发扰乱了弟弟的情绪。
但心里,他不比患病的弟弟好受半分。
陆战廷手机响过几遍,都是公司打来的,下午还有重要会议。
陆君尧该说的都说了,不想看着兄长为自己担忧发愁,于是起身准备散场:“你回公司忙吧,我也回医院了。这事先不要跟家里说,跟大嫂也不要讲。”
向来独立强势的男人,即便身患重疾,也不愿意接受那么多人同情、怜悯、担忧又痛苦的目光。
陆战廷明白弟弟的性格,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既是安慰也是鼓励,“放心吧,都依你的,但你一定要积极接受治疗。”
“嗯,我比谁都更想让自己好好活着。”
因为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好多至爱放不下。
————
就在陆君尧承受着痛苦纠结时,顾倾城却享受着人生的又一次高光。
她虽已经离开金石证券,但在金石证券一战成名的传奇却在金融圈广为流传。
尤其是她主导金石证券的那一轮调仓,完美地命中了一次行业变革。
她建议唐绍安重仓人工智能和光伏板块,连续多个交易日领涨市场,将之前在影视股那边的亏损全都填上还有多出盈利。
就连上半年形势颇为低迷的期货交易,都在顾倾城主张的做空理念下,逆势翻盘盈利。
一时间,顾倾城名声大噪。
圈子里都知道顾倾城天赋异禀,对股市嗅觉敏锐,堪称女版巴菲特。
不少证券公司跟投行都给她来电,热情邀请她毕业后加入该公司,并承诺了一堆高额薪资跟福利待遇。
顾倾城前几天去校招宣讲会,还听同学们哀嚎工作难找,毕业即失业。
可没想轮到自己,居然是公司老公亲自来电,各家争相抢她。
不过这也不算太意外。
她向来自信,从未担心过将来没工作。
若不是被拐耽误三年,她如今早已在金融圈有一席之地了,而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全员股神群里,连景洵等人都在论坛看到关于顾倾城的传奇事迹,一个个倍感荣幸。
他们跟着顾倾城的思路炒股,这几个月都赚得盆满钵满。
若不是工作忙碌没空过来,他们一个个要亲自来请顾倾城吃饭。
但宋清漪是真的来了。
她要开新店急需资金,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跟家里拿,谁知股市大赚一波,装修款就有了。
“明天晚上,你跟陆医生一定要来,我可是奉命请你俩的,若是完不成任务,他们要怪我。”电话里,宋清漪盛情邀约,要请他们吃饭。
顾倾城正从学校回家,闻言笑起来,“他们人过不来,让你代为请客?”
“是啊,景洵赚得最多,他胆子大,把全部身家投进去了,你说出手时他就果断清仓,所有收益都保住了。”
宋清漪这话让顾倾城心里一惊。
以前她没有闯出名气,偶尔聊聊自己对股市行情的看法,如何操作还是看他们个人意愿。
可现在她的“光辉事迹”在圈子里传开,影响力明显比之前更大,也就导致他们对自己过于信任,把她的预判奉为圭臬。
像景洵这种胆子大,押上全部身家的——万一她哪次判断失误,导致亏损,那他一夜之间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而这种责任是她无法承担的。
所以顾倾城惊讶之后,暗暗决定以后不能再直接给建议了,顶多像以前一样,只做行业分析。
“那他确实胆子大,万一亏了,我就成千古罪人了。”顾倾城附和道。
宋清漪也是聪明人,从这话里听出潜台词,马上说:“不会的,你只是给意见,又没逼着我们听你的,不管结果如何,我们自己承担,绝对不会怪你。”
虽然人家这么说,但顾倾城心里还是有了忌惮。
“行吧,我问问陆医生明天有没有空,有空就一起去,没空的话就不管他了。”
“好。”
顾倾城回到家,才五点多。
她心情好,这几天又相对清闲点,便想着再上网学两道菜,给某人露一手。
但她才刚刚备好菜,客厅就传来声音。
跑出去一看,陆君尧居然回来了。
“还不到六点,你下班怎么越来越早?”顾倾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好奇问道。
陆君尧换鞋,回头看着老婆笑了笑,“怎么,我回来早你还不习惯了?”
“是呀,感觉你快失业了一样。”
陆君尧依然笑着,走进客厅来到厨房门口,低头亲了亲女人,“我要是失业了,你养我呗。”
“没问题!”顾倾城高兴地说,“我正要跟你讲呢,这两天有三四家证券跟投行的大佬给我打电话,高薪邀我去任职。我这还没有毕业,就成了香饽饽,以后养你绝对不成问题。”
陆君尧见她转身回厨房,好奇地跟进去,“那你想好入哪家公司了吗?”
“还没想,再等等也许有更好的机会呢。”
“嗯,”陆君尧看着料理台上准备好的食材,惊讶,“今晚我们自己做饭?”
“对啊,”顾倾城回头看他,“怎么,不敢吃啊?”
陆君尧挽起衣袖一起加入,薄唇轻勾调侃道:“有你陪我一起,怕什么。”
今日天气晴朗,加之春夏之交,昼日拉长。
六点钟了,外面的阳光还很好。
夕阳从窗台斜斜照进来,一半投在案板上,一半映衬着女人精致姣好的侧颜。
陆君尧笨拙地处理着食材,偶尔转眸看看妻子,见她一脸甜蜜温婉的笑,夕阳在她眼睫上停留着似乎也不舍离开,他心头的眷恋深情越发浓烈。
今天,他跟那几位教授商量过去欧洲治病的想法。
他学医时在德国呆了好几年,那边有不少人脉关系,包括国内这些教授,也都认识国外的医学专家,还有些肿瘤研究室的负责人。
去德国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不但能得到国际最先进的癌症治疗方法,还能天衣无缝地瞒着身边人。
可就是——
想着要跟心爱的女人分开半年,他不舍……
别说半年不舍,就是半个月,半天,他都在心里念念回响。
“你发什么呆?几颗蒜瓣剥到地老天荒去?”顾倾城那边,油已经下锅了,需要放佐料,回头催促着。
陆君尧立刻回神,“好了好了。”
他把佐料切好递过来,顾倾城又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厨房的活我不擅长。”陆君尧找了个借口,跟孩子似的黏上来,从身后抱着顾倾城。
“我炒菜呢,你这样影响我发挥。”顾倾城用胳膊肘拐他,“你出去吧,你的手太珍贵了,可别烫着伤着。”
他的手是救死扶伤的手,顾倾城比他自己还爱惜。
可陆君尧不肯,“我陪你一起。”
“你好烦人……”
“就烦你!”
“……”
顾倾城见赶不走,无奈又幸福地笑了笑,由着他腻歪。
一顿手忙脚乱后,最后一个菜顺利出锅。
“搞定!好不好吃就不知道了,反正做熟了。”顾倾城关火,吩咐丈夫,“你把菜端出去吧,我来盛饭。”
“好。”
两人分工协作,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做了三菜一汤,瞧着还不错。
顾倾城兴致好,眉眼含笑地看向丈夫:“我看你酒柜中有不少好酒呢,开一瓶?”
陆君尧确实有不少藏酒,红的白的都有。
他其实很少喝酒,只偶尔碰到场合,小酌几杯。
若是放着以前,他很愿意陪老婆小酌怡情。
可现在他的身体……
但是看着倾城满怀期待的脸,他不忍拒绝,“行,那就红酒吧。不过我们在备孕,不能喝多,一杯就行了。”
顾倾城点点头:“好,一杯就一杯。”
陆君尧起身去酒柜选了瓶红酒,拿了两只红酒杯过来。
一人倒上浅浅一杯,顾倾城端起,满足欢笑地叹息:“啧……这日子美好的有点不像话,我还以为要等到你退休,我们才能享受生活呢。”
陆君尧也笑,不服气地顶嘴说:“前阵子不知是谁忙得四脚朝天,每天比我睡得还晚,这几天暂时清闲了,就开始控诉我。”
顾倾城狡黠地笑:“那我能让自己闲下来啊,你能吗?你那些病人比我都重要。”
“没有,在我心里你最重要,比我自己都重要。”陆医生再次猝不及防地表白。
顾倾城媚眼如丝,瞥他一下,“算了吧,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你也是,我在你心里排第二就行了。”
聪明的女人,总时刻保持清醒。
陆君尧满意地点点头,举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来,小厨娘辛苦了,干杯。”
“干杯!”顾倾城笑靥如花。
两人动筷子,惊奇地发现味道还不错,顾倾城又得意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厨艺天赋呢,现在看来,优秀的人方方面面都优秀,我再钻研钻研,以后肯定也能烧一手好菜。”
陆君尧就欣赏她这份自信傲娇,还有从不内耗的性格。
跟她相处总是轻松愉悦,能扫去工作一天的疲惫。
饭吃到一半,顾倾城突然想起宋清漪明天过来,“对了,一一说明天请吃饭,你有空吗?”
“她又要过来?”
“是啊,店面装修嘛,得时不时过来盯着。”
陆君尧现在没有心情见朋友,找了个理由拒绝:“明天我不一定有空,你去吧。”
“行。”顾倾城知道他并不喜欢跟异性打交道,也没为难。
吃完饭是陆君尧收拾的,顾倾城窝在沙发上撸猫。
看着养尊处优几十年的豪门少爷如今也开始学做家务,顾倾城心里感慨万千。
这种细水长流的日常温馨,充满烟火气,让人倍感心安。
她怔怔地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脸,连对猫儿都更宠溺了。
陆君尧忙完过来,照例端了盘水果,照例很自然地给老婆喂到嘴边。
顾倾城张口接了,拉着他一起在沙发坐下。
投影屏幕上正放着一部经典的好莱坞影片,两人抱在一起悠闲观影。
陆君尧把玩着她的手指,心里一遍一遍酝酿着说辞,想着如何开口不突兀,不引起她的怀疑。
顾倾城沉浸在幸福喜悦中,偶尔自己吃水果时,也给身后的老公喂一块。
当再次回头喂他,见他怔怔地没反应,顾倾城拐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也不说话。”
陆君尧身体坐起来一些,双手环着她细软的腰肢收紧几分,“倾城,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嗯,你说。”
“医院有个进修的机会,去德国。”
顾倾城吃水果的动作一顿,定睛看向他,突然就明白他一晚上欲言又止是为何因了。
她也在丈夫怀里坐起来一些,脸色有些变化,“你之前留学不就在德国吗?”
“是的,就因为我通晓德语,在德国生活了几年,医院才觉得我更合适些。”
这些措辞,陆君尧在心里早已演练无数遍。
他自认为情绪收敛得很好。
可顾倾城还是皱眉,脸色看起来有几分怀疑。
“如果去的话,什么时候动身?”
“下周。”
“下周?”顾倾城吃了一惊,在心里计算着日子。
今天是周四,下周动身的话,那就剩三四天而已。
什么进修计划,会安排得这么突然?
她虽不在医院工作,但凭常识判断,这种进修起码应该提前三个月发布。
因为是要出国,得考虑签证问题,然后还有国内的工作、家庭需要安顿妥当。
怎么可能只提前一周安排人员出国进修?
“去多久?”顾倾城大致判断出他在说谎,但还是继续问下去。
“半年。现在五月份,差不多十一月回来。”
陆君尧已经做了很详细的功课,半年时间足够他结束整个疗程,到时如果治疗顺利,他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顶多人有几分消瘦。
他幻想着将这件事瞒得天衣无缝。
顾倾城盯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陆君尧心里发虚,故意寻找话题,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着问:“怎么,不想我去?”
“你说呢?我们在备孕,你突然要去国外进修半年,我这儿暂且不提了——你不是说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吗?你走半年难道就不怕……”
顾倾城想到这些,越发觉得他这“安排”不合理。
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而什么事情需要他离开长达半年时间?
陆君尧捏着她漂亮纤细的手指继续把玩,看似慵懒随意,实则是用这小动作掩饰心虚和紧张。
“我母亲的身体状况短时间不会有问题,半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他温和地解释。
但顾倾城却觉得这话漏洞百出。
前几天,他还说老太太健康状况不乐观,想着圆老太太的心愿,所以积极造人,想让她尽快怀孕。
今天就说老太太身体暂时不会有问题,他要丢下所有人去德国进修半年。
这前后矛盾的说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吗?
顾倾城很想直接逼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又怕打草惊蛇让他防备得更紧。
所以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头继续看电影,不冷不热地丢了句:“反正我不想你走,你再重新考虑下,最好让医院安排别人去。”
陆君尧见她不高兴了,也不敢继续坚持下去,只是揽着她哄了哄:“我只是跟你商量,别生气。”
“我没生气,”顾倾城睨他一眼,“既然是商量,那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这……医院也比较为难。”
“医院为难别人我相信,还敢为难你?”
“……”陆君尧看着妻子怀疑的眉眼,彻底语塞。
此刻他想起兄长的话——倾城不是傻白甜,那么好忽悠。
看电影的心情被破坏了,顾倾城挣脱开他的怀抱,起身:“我困了,洗洗睡觉。”
陆君尧依然心虚,不敢马上去追她,只好坐在原处回应了句:“那你先洗,我去喂猫。”
拿着喂猫当借口,他一个人在客厅又静静思索了会儿,先是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倾城,后来又琢磨倾城会不会已经看出他有事瞒着,故意撒谎。
越想越心虚,越想越不知等会儿回房怎么面对倾城。
————
主卧浴室里,顾倾城一边洗澡一边也在思索。
她努力回想陆君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大正常的。
细细一琢磨,好像就是从他拿到体检报告的那天。
那天,他突然改变态度,说要积极备孕。
那天,他回老宅吃饭,也没再呛声老太太。
也是从那天起,他突然工作不忙了,不再加班,每天准时下班回家。
顾倾城越想越心惊。
如果自己猜测的方向是对的,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的体检报告有问题,他生了重病。
而借口“医院进修”要出国半年,其实是为了去治病。
但问题是,那个病只有国外能治?还是他想瞒着自己,不让自己担心才选择到国外去治?
顾倾城长长叹了口气,不敢深思这个问题。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绝症吗?
如果是绝症,那还有多少时日?
如果放他去国外治疗,他们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不,如果真是这样,她不可能放他去国外治疗。
就算要去,也该是她陪着一起。
顾倾城心情有些乱。
她不敢直接去问,害怕得到的结果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而不去问,心里就还怀着一丝侥幸心理。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他就是出国进修。
洗完澡出去,陆君尧已经回主卧了。
见她包着头发出来,男人走向斗柜取出吹风机,对她招呼:“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顾倾城看着他温润宠溺的眉眼,想到这几天他格外黏自己,睡觉时总紧紧抱着自己。
还有傍晚那会儿做饭时,他也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自己背后,不管她怎么赶人,他就是不走。
顾倾城觉得,他好像是时日不多,所以才格外珍惜跟自己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她心头突然悲恸起来,连眼眶鼻头都猝然一酸。
但她还是忍住了。
既然陆君尧这么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吧。
她走过去,在男人面前坐下,从镜中看着他英俊深邃的脸庞,目光同样灼热痴缠。
吹风打开,“嗡嗡嗡”的声音萦绕着两人。
他们都不说话,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直到吹风关掉,陆君尧才再次开口:“吹好了,你先睡。”
“不着急,等你。”顾倾城起身看向他,平和地回道。
两人视线对上,陆君尧突然看出什么。
明明倾城回房时还气鼓鼓地不高兴,现在却态度又缓和温柔下来。
他怀疑,倾城已经悟到了“真相”。
可她为什么不问?
是在等着自己坦白吗?
陆君尧怀揣着一堆疑惑和心虚,拿了浴袍去卫生间。
这一夜,两人依然紧紧相拥。
可是一个没有询问,一个没有坦白。
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也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可依然选择沉默。
翌日。
顾倾城不用回学校。
陆君尧出门上班时,她正在健身房跑步,两人隔空道别。
等确定客厅门关上,确定丈夫出门了,顾倾城按停跑步机,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走向书房。
她记得那份体检报告拿回来后,被陆君尧放在书房,于是到处抽屉翻找。
然而找遍书房所有抽屉跟书柜,都没见到那份体检报告。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后来又拿走了,或者是藏到了极为隐秘的地方。
顾倾城心头一凉,那种恐慌和绝望又迅速蔓延起来。
她喘息着,静下心来镇定片刻,而后取出手机给盛时愿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