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光刃在地上拉出一道银线,萧云的瞳孔随着那线光的移动剧烈收缩——皮靴声停在了门前。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他的神经紧绷得像是即将断裂的弓弦。
“老牟,锁。”他压低声音,喉间像是卡着块带血的碎冰。手指在储物室潮湿发霉的墙上快速摸索,粗糙的墙面刮得掌心生疼。霉味呛得人鼻腔发酸,混合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让人几欲作呕。文件箱的铁皮边缘硌得手背生疼,萧云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于门外的动静。
牟勇反手按住木门门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皮肤下暴起,宛如一条条扭曲的青蛇。他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低沉而沙哑:“两个,可能还有第三个绕到窗后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凝重的危机感。
萧云的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墙面——墙角砖缝里卡着半块锈铁皮,边缘锋利得能割破皮肤。他用力掀开铁皮,露出个半人高的缺口,通风管道的铁网歪在一边,积灰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肩头、脖颈,痒痒的却无暇顾及。
他眼睛一亮,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赶忙拽了拽牟勇的衣角:“管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牟勇回头扫了眼,毫不犹豫地立刻蹲下身:“你先。”他的眼神坚定,透着生死与共的情谊。
“我断后。”萧云扯下腰间的刺刀,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你爬进去,我用铁钉卡住门闩。”他摸出裤袋里的铁钉,那是方才撞门时从门框上崩下来的,此刻成了他们拖延时间的关键。
牟勇没多废话,单手撑着墙,动作利落地翻进管道,带起的风卷着灰尘扑进萧云眼睛,呛得他直咳嗽。
门外传来枪栓拉动的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储物室里格外刺耳,仿佛死神的脚步声。萧云咬着牙把铁钉楔进门闩缝隙,门闩“咔”地发出变形的呻吟,金属扭曲的声音让人心里直发毛。
他刚要翻身,木门“轰”地被踹开,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墙面簌簌落灰。寒光从背后刺来——上尉的刺刀挑破了他的棉袍后襟,锋利的刀刃几乎贴着皮肤划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猛一缩肩,顺着管道滚进去,膝盖重重磕在铁皮上,疼得他倒抽冷气,眼前金星直冒。管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霉灰混着铁锈味直往肺里钻,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吞进了一团带刺的棉絮。
萧云听见牟勇在前头闷咳两声,两人像两条蚯蚓似的往前挪,手肘在粗糙的铁皮上磨得生疼,火辣辣的感觉从皮肤传来。管道越来越窄,他的钢盔卡在管壁上,“当”地撞出一声响,惊得牟勇回头:“云子?”
“继续。”萧云扯下钢盔塞进怀里,声音因为疼痛和紧张而有些发颤,“听声音,管道通向矿场北墙。”他努力回忆白天踩点时的情景,矿场围墙外有处废弃井口,那是早年挖煤留下的,或许能成为他们逃生的希望。
此刻管道里的风声突然变急,混着隐约的人声——是巡逻队的手电光扫过来了,光束透过管道的缝隙,在黑暗中形成一道道刺眼的光线。
牟勇的动作突然顿住:“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
萧云摸到头顶的铁皮,用力一推,铁锈簌簌落在脸上,痒痒的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月光漏进来,照见牟勇沾着灰的脸,他正用刺刀撬井口的石板,刀刃与石板碰撞,溅起点点火星。
两人合力掀开半块,冷风“呼”地灌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萧云先把钢盔扔出去探路,确认没动静后,牟勇先翻了出去,又反手拽他。落地时萧云的脚陷进半尺深的雪堆,寒意向骨头里钻,像是无数根冰针在扎。
他刚要松口气,矿场方向突然亮起探照灯,雪白的光柱扫过围墙,刺得人睁不开眼。“有情况!”尖锐的喊声划破夜空。
“跑!”萧云拽着牟勇往山林方向冲,雪壳子在脚下“咔嚓”碎裂,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薄冰上。身后响起零星枪声,子弹擦着耳际飞过,打在树干上溅起木屑,树皮纷飞。
牟勇边跑边解下腰间的手榴弹:“我断后!”他的眼神决绝,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别恋战!”萧云扯开嗓子喊,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嘶哑,“他们要活口!”他清楚地记得储物室里的文件,镜面组织绝不会让情报泄露,一旦被抓,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钻进一片松树林,萧云踩着熟悉的鹿径左突右拐,雪地上的脚印被松枝扫落的雪盖住,像是被大自然温柔地隐藏起来。追兵的吆喝声渐渐远了,直到彻底被山风吞没,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集结点的篝火映着队员们紧绷的脸,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忽明忽暗。萧云把皱巴巴的图纸拍在石头上,火苗“噼啪”舔着纸角,仿佛要将情报的秘密也一同燃烧殆尽。“镜面不是普通特务,他们要渗透咱们的主力团!”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手指划过“晋南资源勘探纪要”几个字,“三井会社的资金,日本军部的指令,这是要从内部瓦解抗日力量!”
牟勇擦着步枪枪管的手顿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与震惊:“那矿场就是他们的中枢?”
“今晚必须端了它。”萧云掏出怀表,指针指向十点一刻,时间紧迫。“二排正面牵制,三排从西坡包抄。老牟带突击队摸后墙,烧了他们的文件库。”他抬头看向月光下的矿场方向,眼神中透着坚定与狠厉,“我要让镜面的毒瘤,连渣都剩不下。”
战斗打响时,山风裹着炮声灌进领口,震得耳膜生疼。萧云的望远镜里,二排的机枪火力撕开了矿场大门的防线,子弹如雨点般倾泻,扬起阵阵尘土。三排的身影像夜猫子似的掠过西坡,动作敏捷而迅速。
牟勇的突击队最狠,他们顺着排水渠摸进去,潮湿的渠水浸透了裤腿,却浑然不觉。手榴弹精准地砸向警卫室,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文件库的窗户最先窜起火苗,熊熊烈火映得夜空一片橙红,仿佛天空都被染成了血色。
“好!”萧云拍了下大腿,转身对通讯兵喊,“让炮兵再打一轮,重点轰指挥所!”他的声音在战火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巷战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枪声、爆炸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惨烈的战争交响曲。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矿场里的枪声终于平息,硝烟弥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焦糊味。
萧云踩着碎玻璃走进文件库,焦黑的纸灰还在飘,落在他的肩头,像是无声的哀悼。牟勇从瓦砾堆里翻出半块铜牌,表面的刻字被烧得发黑,但“林泽南”三个字仍清晰可辨。
“跑了?”牟勇把铜牌递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连个大佐都没逮着?”
萧云用袖口擦了擦铜牌,指腹摩挲着那三个字,眼神深邃而冰冷:“他们早有准备。”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但至少,镜面的牙被敲了。”
山风突然卷着雪粒子扑过来,远处山道上隐约传来马蹄声,“哒哒”的脆响混着晨雾飘过来,由远及近。萧云眯起眼望向东方,鱼肚白里浮起几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云子?”牟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萧云把铜牌收进怀里,嘴角扯出个冷硬的笑,眼神中满是警惕与杀意:“看来,有人急着来收尸了。”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准备迎接新的挑战,一场新的战斗似乎又要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