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昭没再说话，转身取了一床薄被，拿了个引枕，径直去了外间的软塌。
新婚夜，王爷主动让位，王妃独占大床。
若是叫下人们知道可有的热闹了。
虞苏倒是没急着睡。
她习惯睡前先把头发弄干，湿发睡觉容易头晕，第二天还会不舒服。
想到这，她忽然停了动作，目光落在外间那道屏风后。
陆玄昭的头发，好像也没干。
烛火摇曳，光影映在雕花屏风，勉强可以看清外室的轮廓。
虞苏起身，走到外室的罗汉榻前，目光微敛。
她站在床边看着陆玄照蜷着身体，侧身背对着她，薄被随意搭在身上。
烛影交错，他整个人隐在暗处，气息沉静，却莫名浸着一层冷冽。
虞苏静静地看了片刻，没忍住，心里轻嗤了一声。
不想纳妾就不纳妾，做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反正说好假夫妻，难道还想假戏真做不成？
她垂眸，缓缓走近，语气很淡，
“王爷，头发擦干了睡，不然明日会头晕的。”
陆玄昭微微一滞，半晌，缓缓转过身。
光晕在眼中溅起波澜。
此刻二人站位一高一低。
虞苏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如她在这场关系里。
“你在关心我？”陆玄昭语气听不出情绪，莫名的，虞苏感觉他在期待。
“算是吧，我对合作伙伴一向关照。”
陆玄昭嘴角勾起讽笑。
从她嘴里还想听到什么好话？
陆玄昭没再多说，直接支起身子，取了帕子，动作干脆地擦了擦发丝。
头发干了后，陆玄昭伸手抚了抚发尾，还给虞苏检查。
“已经干了。”
“嗯，那睡觉吧。”
她转身准备回去，却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
陆玄昭没走，转身看着她，目光微沉，眸色深了几分。
她停住脚步，偏头看向陆玄昭，眉梢微挑：“王爷还有事？”
“虞苏，你当真不介意？”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探究。
虞苏偏头，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眨了眨眼：“介意什么？”
“你与世子分道扬镳，不就是因为容不得旁人？”
却推给他四个？
虞苏眸色微动，不以为意道：“那是他，我没那么双标。”
“……”
陆玄昭目光沉了下来，指尖缓缓收紧。
那股闷气更甚了。
她对傅怀溪要求忠诚，到自己这儿，倒是豁达得很。
虞苏却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反而淡淡道：“王爷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进宫谢恩。”
说完，便自在地靠在床榻上，盖好被子，一副我要睡的模样。
陆玄昭盯着她那副随意自在的态度，目光幽深，半晌，低低地笑了一声。
“虞苏，你还真是……”
他话未说完，便冷冷收回目光，甩袖走到软榻，一言不发地躺下了。
虞苏闭上眼沉沉睡去。
而屏风外间软塌上的人，却睁着眼，一夜未眠。
·
银丝炭静静燃烧，三月的夜寒意犹存。
四更天。
王府的下人已经各司其职，院中传来窸窣脚步声。
青葵朝虞苏的屋子走去，却在门口台阶处，看到伺候虞苏洗漱的丫鬟。
微微蹙眉：“小姐还没醒？”
“没有，不过王爷已经去梅园晨练了。”
青葵表情沉静，心下微微诧异。
今日可是要入宫谢恩的日子，按理王妃也该早些起身准备才是。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王爷回来了。
他穿着练功服，衣襟微微敞开，脸上还带着薄汗，显然刚练完一场功。
只不过，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
青葵与丫鬟们一齐行礼：“参见王爷。”
陆玄昭瞥了她们一眼，眉头微皱。
“怎么都站在外头？”
青葵如实回道：“王妃还没起。”
陆玄昭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鱼肚白已经浮现。
今日要入宫谢恩，之后还要去定国公府，行程满满。
而他这一夜没吃好、没睡好，偏偏某人倒是睡得香极了。
想到这，陆玄昭目光微冷，吸了口气，“拿金铃来。”
侍女立刻递上金铃。
榻上，虞苏还睡得极沉。
脸颊被被褥焐得暖乎乎的，呼吸绵长，神色安稳。
陆玄昭立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眉眼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昨晚折腾了一夜，心绪不宁，半点没睡好。
而她，睡得倒是挺香？
陆玄昭微微眯了眸，屈指一勾，将金铃放到虞苏耳侧，抬手一弹。
叮~
该死的记忆又回来了。
前世她当牛马时，每天被逼着起早贪黑，设好的闹铃一响，整个人都会条件反射般颤一下。
铃声，简直是催命符般的存在！
早上一听到，连灵魂都跟着抖三抖。
虞苏一个激灵坐起身，茫然地环视了一圈，直到视线触及床边神情漠然的陆玄昭。
她顿住。
空气也沉默了一瞬。
虞苏：“……？”
陆玄昭看着她这副模样。
明明很不爽但又不能发作。
不由眼眸闪过一丝笑意。
“已经这个时辰了，得去宫中谢恩了，王妃，该起了。”
虞苏睡得真的很好，她向来没有认床的毛病，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吵醒。
她眉头微拧，眯着眼盯了他，心里忍不住低骂了声。
昨天他睡得不好，今早就来报复她？
这人心眼也忒小了。
但虞苏也知道，今日确实是要入宫谢恩，耽误不得，便只能忍着睡意，打着哈欠翻身下床。
等她慢吞吞地整理好，陆玄昭已经换好了朝服，静静站在外间等着她。
·
二人乘坐马车，一路驶向皇宫。
今日是大婚后入宫谢恩的日子，虞苏本无太多情绪，但想到这场婚事由陛下亲自赐婚，便知这一趟是避不开的。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二人先拜见了太后。
太后端坐在高位，目光淡淡扫过虞苏，神情不显喜怒。
她向来看不上虞苏的出身，若非这门婚事是陛下亲自赐下，她断不会让这样一个庶女成为玄王妃。
加之先前因长公主之事，她对虞苏早有不喜。
可看在陆玄昭面上，太后还是维持着端庄体面，随意寒暄了几句，赏了见面礼，便让他们退下。
从太后宫里出来，二人又直接去了皇后宫中。
相比起太后的冷淡，皇后锦媚儿的态度要热情许多。
锦媚儿向来不喜欢长公主，又听闻长公主与一虞苏之间的过节，不由看她甚是顺眼。
当真是立场决定态度。
“来，让本宫瞧瞧，果然是个标志的新妇！玄王能娶得如此佳人，倒真是好福气。”
说实在，虞苏与这位皇后向来没有太多交情。
今日第一次正式见面，见她笑容温和，语气亲切，不由得微微挑眉。
“皇后娘娘过誉了。倒是臣妇一见娘娘，便觉如沐春风，娘娘容颜雍容华贵，叫人一眼便移不开目。”
虞苏抬眸，目光十分真诚。
三言两语，把皇后夸得脸色舒展。
她眼中笑意更甚了，对陆玄昭打趣道：“哎呀，你这王妃倒是伶俐，难怪陛下看重。”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声音。
虞苏与陆玄昭闻言，立刻起身，跪下行礼：“臣、臣妇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
清远帝摆摆手，笑着走进殿中。
锦媚儿已经迎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娇声笑道：“陛下可算来了，臣妾都等你好一会儿了呢。”
“这桩婚事乃陛下英明决断，今日玄王与王妃入宫谢恩，正该好好夸夸您呢。”
皇后也是个能言善道的，将这场赐婚说得似一桩极美满的佳话。
说得清远帝心情愉悦，大笑着与皇后寒暄了几句，这才将目光落向陆玄昭。
只见陆玄昭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神色虽如常，但精神状态显然不太好。
清远帝不由心下一乐。
都说虞苏命格克夫，瞧瞧，这才新婚一夜，玄王就被克得精神萎靡。
他果然没赐错婚！
清远帝轻咳一声，掩饰住脸上的笑意，故作关心道：“允琛，昨夜可是没睡好？瞧你脸色不佳。”
陆玄昭眉目微敛，答道：“回禀陛下，臣昨夜睡得很好。”
清远帝哪里肯相信，只当陆玄昭是嘴硬。
故作大方关心道：“你就别逞强了。这样吧，朕多放你两日婚假，你好好在家休息休息。”
陆玄昭：莫名其妙，又喜提两日婚假？
“臣……谢过陛下。”
这时，皇后掩唇轻笑，眉眼弯弯：“哎呀，玄王昨夜可是洞房花烛夜，自然是费了些体力的吧？”
此话一出，虞苏脑子顿时嗡地一声。
她和陆玄昭根本没圆房。
虞苏有种当众被两个老司机调侃的无语感。
她还能说什么。
只能压下心头的莫名情绪，低垂眼睑，佯装羞涩。
只是这一副模样，倒真让人误以为她承认了。
一旁清远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连嘴角的笑意也僵了一瞬。
费了……体力？
所以，陆玄昭这脸色不好，不是因为被虞苏克了？而是昨夜辛苦耕耘了！！
好气，两日假能不能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