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各位都知晓一件事,那就是鞍河将军顾笙抗命拒绝回曦都,而后被扣上了谋反的骂名。”时清灼的衣摆被风吹的扬起,“顾将军当年被骂的体无完肤,相信在场的各位也有着不少的功劳吧?”
“顾笙手握鞍河兵权,不为国所用,也从不奉命行事,谁知晓他的狼子野心?在其位,谋其政,他既为将军,就该在淮南最需要他的时候出手,而不是苟活在他的鞍河稳如泰山!”
这下不仅是时清灼,在场的所有将士都笑出了声。回想着他们从竹南到鞍河再到曦都,这段路程中遇到麻烦,又有多少不是淮南王室造成的呢?
阳光洒落在白无常身上,白衣在逆光下让他格外神圣,一双好看的眉眼让他恍如亲临下凡渡劫的谪仙一般。他坐在高处,暂时也没有多少人发现他。
他从未想到,这些学子在曦都中生活,却全然不了解曦都八城所犯下的事迹。
众学子听着周围的耻笑声,顿时火冒三丈,大斥道:“你们笑什么,一群粗鄙之人又有何颜面耻笑我们?”
也许其中的很多人都比时清灼大上几岁,但他仍被他们的天真给打败。他闭上了嘴,也是不希望他们得知真相后崩溃的以头抢地。
可众人见时清灼闭口不言,还自认为有理有据,占据上风,再次出声说道:“世子殿下若是不想在史书上背上一个被世人唾弃的骂名,就还请收手吧。否则,就算你真的入主曦都,我们也不可能承认你的!狼子野心,我辈之耻!”
学子们士气高涨,听的北倾咬牙切齿。他不知晓时清灼为何不出声反驳,但是他心中的怨气早已充斥着他的胸腔。
没人知道曦都八城是如何将外界的消息给藏匿的如此好,以至于曦都八城根本不知晓外边的水深火热。
“整个淮南,又有谁不称赞一句王爷与二公子。那大晟早已病入膏肓,本就该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否则为何连大晟的吏部尚书都选择投靠我们?那白无常杀人如麻,没有他大晟早就输了!他自诩清高,可他手中沾染的鲜血,他所要偿的命,这一辈子都还不清。待到他死后,必定被压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极刑,永世不得超生!”
高处的白无常面色苦笑,没曾想在远处看个戏都能扯到自己。他望着这一带温柔乡,该说不说,曦都压制消息的本事格外厉害。
“一派胡言!”
一声大吼打断了白无常的思索,也将嘈杂的人群镇的寂静无声。时清灼站在人群之中,眼神阴冷的可怕。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咽了嘴中的唾沫。
“说的振振有词,说八城是曦都的走狗果真没错。”他再也掩饰不了心中愤怒,全部吐露而出,“若不是淮南先插手大晟之事,先撕毁两国和平的条约,又怎么会有这一场战争?我又怎会重回淮南?”
学子毫不露怯,厉声反驳:“若不是你一心向外,这一场战争又怎会死掉那么多人?”
时清灼讽刺道:“什么扶民生之艰,兴大国之意,尔等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
“你……”
北倾此时也终于憋不了了,出言反驳道:“你什么你,一群井底之蛙,又怎么看得见外边的天地?若是曦都里的人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为何我们又会选择跟着世子殿下?”
此番举动的确有些冲动,可北倾也做好了回去受罚的准备。面对这群学子的挑衅,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我说你们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一群与虎谋皮的畜生!”那人又望向姜濉,失望道:“姜濉侍卫,我们从未想过你也会与他们一起,你的家人也还在曦都,你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姜濉见状本是准备去拉住北倾,却没曾想矛头也突然指向了他。面对众人的指责,他冷静的心也逐渐生出些烦躁。
北倾怒斥道:“生在曦都享受着安逸生活,又怎么体会外边的疾苦?我是竹南人,又怎会不比你们清楚竹南的情况?淮南山匪为患,闹得竹南鸡犬不宁。曦都本可派人早些抑制山匪,可他们又干了什么?养虎为患,什么也不管,最终让山匪势力壮大,谁也管不了了!我从小生活的寺庙,不也是被他们所烧毁?山匪为祸两三年,曦都做了什么?”
姜濉也冷声道:“都说鞍河顾笙将军独揽兵权企图谋反,可你们又何曾知晓他的苦衷?鞍河环境恶劣,又紧挨黎国,他又怎敢擅自离开?他不仅要为了淮南在艰苦的鞍河守住黎国的突袭,还要受你们等人指责,又怎不会寒心?”
此话一出,激起众学子无尽的讨伐谩骂:“你们才是一派胡言,竹南与鞍河又怎么像你们说的这样!”
“是不是这样,你们自己去问问你们尊崇的王爷与二殿下不就好了?”时清灼眼中没有温度,“因为鞍河抗命,所以曦都就故意拖欠他们粮草与钱财,导致最后他们甚至没有钱修缮武器。竹南的粮草,也不知被曦都八城分赃还剩多少?你们处于曦都,只看见了曦都八城光鲜亮丽的表面,又真的看不清这里的无底黑洞吗?在其位谋其政,食君之禄就该为民请事,可他们却做了什么?”
时清灼慢慢走上前,在人群中,他早已看见了那个熟悉身影。他自顾自的掠过所有人,在人群之中将一断臂男子狠狠地扔了出来。
他笑容如厉鬼,说道:“谷大当家,好久不见。”
谷吉衡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现在的他恨不得将自己藏在地底。他的右臂空缺,无疑是被时清灼砍断的。
“这人你们认识吗?”他直起身子,望着其他人,见所有人摇摇头才回答道:“你们当然不可能认识,因为他就是为害竹南多年的山匪大当家,当时因为一些原因不小心让他逃走了。他的右臂,就是本世子斩断的。”
将士们迅速将谷吉衡围了起来,量他再有多大本事也不可能轻易逃脱。
时清灼看着满脸震惊的众学子,严肃道:“曦都八城,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数也数不清了。你们看似的繁华地段,其实一个个都是阴沟中的老鼠!从曦都中拨出去的粮食钱财,过八城之后被分赃,还仅剩多少呢?”
时清灼摇摇头,投向可怜的目光:“你们总觉得淮南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实际上却截然相反。如今的淮南才真的是病入膏肓。你们能明白吗?因为八城克扣粮草钱财,竹南鞍河死了多少人?饿死,战死,被山匪害死,被侵略者杀死。你们现在身上穿的金丝玉帛,又何不是披着人皮?你们每日食的珍馐饮的美酒,又何不是吃的人肉饮的人血?他们自诩大义,做的都是吃人血馒头的勾当!”
声遏流云,铿锵有力,犹如一声惊雷劈的所有学子抱头崩溃。他们撕扯着身上的衣物,就仿佛真如时清灼所说,他们披着人皮。
“不可能,不可能,你没有证据。说着这些危言耸听的话,就是为了蛊惑人心。”那学子颤抖着,用手指向时清灼,“你从小就有着野心,你从小……”
“我从来就没想过当淮南王,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全靠你们所逼。”他走上前扶下那人的手,“权利,我不需要,我想要的一直都是可以陪在我喜欢的人身边。可是这个淮南王,没人比我更合适,所以我必须做!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时清灼,就是比那个男人好!”
烈日高照,时清灼的额间渗出了细汗。眼前的众学子都无措的愣在原地,他们抱头痛哭,他们心中的深明大义,在现在显得多么的讽刺。
“更何况,曦都的人为了阻止我,竟不惜与黎国的人联手。大家都知道吧,顾老将军就死在黎国人的手上,这番做派又让顾将军立于何地?”
时清灼这一番话不仅让所有反抗的人闭上了嘴,也鼓舞了众将士的士气。他们越来越觉得,跟着他们的世子殿下,从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北倾的唇微微抿起,说道:“世子殿下平竹南匪患,重拾良田荒地,广纳贤才能士,甚至不惜自己性命也要守着百姓的安危!他助鞍河挺过危机,民心所向,又不比那位真正的伪君子强?殿下从见不得一人受苦。”
“最后,淮南强行征役一事,你们也都别藏着掖着。他们在战场上,用百姓的性命铸就一条欲通往大晟的血路,这也是你们所说的扶民生之艰吗?”他心里一阵恶心,更为战争中死去的百姓难过,“口口声声说是为百姓谋生路,而他们就足足断了百姓们的生路。所以,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只该会是那群畜生!今后,我可以允许你们责备我。但是,若是再让我听见一句辱骂太傅的话,我会让你们自愧不如!”
将想说的尽数吐露,时清灼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果真心事不能憋在心里。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了白无常投来的目光。
众学子被时清灼堵的哑口无言,他们心中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阳光有些刺眼,时清灼抬起手遮住些许阳光,朝着白无常笑了笑。这一刻,他恨不得白无常搂入怀中,昭告世人他与白无常之间的关系。
他再次说道:“诸位,该说的都说明白了,若是还想做些什么,本世子也不拦着,自便吧。”
他走到谷吉衡身前,杀意逐渐从眼里渗出包裹着眼前的人,“将他带回去,本世子将亲自审审他!”
今日阳光虽烈,但白无常却觉得格外的舒服。这场戏也圆满结束,他伸了伸懒腰,也起身准备离开。
时清灼刚刚转身,人群中的谷吉衡却突然间发难。没人知道他手中的鬼头刀是从哪来的,但他突然挥扫使他周围的将士都挂上血迹。
时清灼从前就吃过苦头,谷吉衡虽然失了右臂,但他的惯用手其实就是左手。他反应很快,立马抽出一把剑挡住了谷吉衡的乱刀。可鬼头刀的刀气却瞬间将剑给砍成两半,直逼时清灼面门。
变故突如其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尽管姜濉和北倾反应及时,却也难以赶上刀刃落下的速度。
千钧一发之际,谷吉衡手中的刀悚然碎裂成末,一把剑嵌入大地,剑意激起的碎石震飞了谷吉衡,却未伤时清灼一分一毫。
周围将士再次将谷吉衡围住,虽然此人身上布满血迹,但也不敢再次松懈。此次回去,定逃不脱一顿责罚。
可时清灼却没有在乎眼前的人,他的目光瞬间就投向白无常。
因为这及时的一剑,才让所有人注意到了高处的白无常。他们纷纷投去打量的目光,好奇又不知所措。
一身白衣的他立于高处,脸色却显得苍白难看。他摸着自己紊乱的经脉,不禁暗骂自己这副身体怎么那么弱不禁风?
但很快,强行使用剑意的代价就占据着他的身体。暗血从他嘴里渗出,意识也逐渐的模糊不清。
时清灼见状立马飞身上前将他搂入怀中,焦急道:“不是让你不能再动用剑气吗?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
他没有停留,连忙带着白无常离开。现在的情况,只有赶忙找到司空杏林才行。
姜濉将事情与北倾交代后也连忙跟了上去,望着地上的风归又立马折返拔出,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
现在的白无常很轻,以至于时清灼可以将他轻松的抱在怀里。
时清灼自责道:“我就不该把风归给你。”
可白无常现在仿佛听不见任何的话语,他面色极其难看,眉头紧锁,血不停的从他嘴里渗出。
血落在时清灼的衣裳上,却不容易看出痕迹。他把着白无常的脉搏,感受着他全身经脉的紊乱,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无常,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