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老东西对着我咳嗽,脏死了!翠环姐姐说,要把她关起来,不给饭吃,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没规矩!”
“小姐说的是,免得过了病气给小姐。”翠环连忙附和,话语里满是谄媚。
律哥儿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柴房里那个虚弱的身影上。
陈嬷嬷因为生病,手脚已经有些不便,才被调来做些洒扫的轻省活计。
而现在,他年仅六岁的妹妹,在丫鬟的怂恿下,竟要将一个生病的老人关在阴冷的柴房,不给饭吃。
这不是简单的骄纵,不是孩子气的胡闹。
这是在泯灭人性!兰姐儿,正一步一步,被她们拖入无底的深渊!
他再也不能退让,再也不能寄望于讲道理了。
律哥儿心中怒火滔天,脸上却平静得吓人。
他一把抓住了兰姐儿的手腕,动作又快又准。
兰姐儿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哥哥这个样子。
“你做什么!放开我!”短暂的错愕之后,兰姐儿尖叫起来。
律哥儿一言不发,只是拉着她就往外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肃:“兰儿,跟哥哥走。”
“我不走!你要带我去哪儿?”兰姐儿拼命挣扎,哭闹起来,“你弄疼我了!哥哥是坏人!放开我!”
翠环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一把抱住律哥儿的胳膊。
“大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啊!您这是要做什么?老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滚开!”律哥儿眼神如刀,冷冷地迸出两个字。
翠环被他眼中的寒意骇住,竟下意识地松了手。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律哥儿已经拉着兰姐儿走出了院门。
“小姐!小姐!”翠环反应过来,尖叫着追了上去。
场面一时大乱。
兰姐儿的哭嚎声,翠环的呼喊声……
沿途的下人纷纷驻足,惊骇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眼中沉稳冷静的大少爷,此刻面沉似水,不顾一切地拽着拼命哭闹的亲妹妹。
身后还跟着一个魂飞魄散的大丫鬟。
镇国公府,主院。
当律哥儿拉着涕泪横流的兰姐儿出现在主院门口时,守门的婆子和丫鬟全都惊呆了。
他们看着衣衫凌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兰姐儿,再看看面色铁青的律哥儿。
一时间,整个主院门口,鸦雀无声。
楚若涵本在屋内看账本,不等她开口询问,律哥儿已经拖着还在奋力挣扎的兰姐儿,一步跨进了门槛。
紧随其后的翠环,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
“夫人!”翠环抢先一步,便要开口。
然而律哥儿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看也不看翠环一眼,强行按住挣扎哭闹的兰姐儿,自己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这一下,不仅兰姐儿的哭声戛然而止,连翠环也惊得闭上了嘴。
“婶母!”律哥儿抬起头,平日里沉静的眼眸此刻一片赤红,“律哥儿无能!求您救救兰姐儿,教她明辨是非!”
这是他第三次向楚若涵行此大礼。
每一次,都关乎着他和妹妹的存亡。其郑重之心,可见一斑。
楚若涵放下手中的瓷碗,目光缓缓扫过。
她看见了律哥儿眼中的痛心,看见了兰姐儿被吓住后依旧满脸不服的骄横。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翠环身上。
只这一眼,楚若涵心中便已有了七八分的计较。
“起来说话。”
楚若涵对着身边的玉玲使了个眼色,“玉玲,先把兰姐儿带下去,给她洗把脸,换身衣裳。”
“我不去!我不要跟你走!”兰姐儿反应过来,立刻又尖叫起来,死死地抓住律哥儿的衣袖。
玉玲上前,福了福身,声音柔和却坚定:“小姐,请随奴婢来。”
她不由分说,轻轻巧巧地便将兰姐儿的手从律哥儿身上掰开。
兰姐儿还想再闹,却对上楚若涵平静无波的眼神,那眼神里没什么严厉,却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后面的哭喊竟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得抽抽搭搭地被玉玲带了下去。
翠环见状,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楚若涵淡淡地瞥了一眼:“你,就跪在那儿。”
翠环身子一僵,不敢多言,只得不情不愿地跪在了门边。
殿内恢复了暂时的安静。
“说吧,”楚若涵看向律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律哥儿强忍着翻涌的情绪,将近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秋猎后顾三夫人的态度骤变,到翠环如何阳奉阴违、句句教唆……
再到兰姐儿如何从一个有些娇气的孩子,变成如今这般掌掴下人、要将生病的老仆关进柴房不给饭吃的模样。
他声音发颤,说到最后,眼圈彻底红了:“……婶母,她们不是在疼兰儿,是想养坏她!”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了……”
楚若涵静静地听着,原本温和的脸上渐渐覆上了一层寒霜。
这等后宅阴私,何其歹毒!
若不是她多活过一世,看透过人心鬼蜮,恐怕也只会当做是长辈对晚辈的溺爱,和兄长管教不严的失职。
好一个顾三夫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被逼到绝境的少年,心中生出几分怜惜。
“律哥儿,你且放心。兰姐儿今后,便先住在我这里,由我亲自教养。”
她顿了顿,“至于三叔那边,让你叔父去说。”
律哥儿闻言,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
“多谢婶母!律哥儿……感激不尽!”
他知道,只要楚若涵肯出手,此事便有了转机。
他这位婶母,有着雷霆手腕,绝不会任由兰姐儿被人毁掉。
“起来吧。”楚若涵道,“你的苦心,我明白。你是个好兄长。”
律哥儿站起身,退到一旁,心中百感交集。
楚若涵的目光转向门口跪着的翠环,冷声道:“来人,将这个教唆主子行恶的刁奴拖下去,掌嘴二十!”
翠环闻言大惊失色,哭喊起来:“夫人饶命!奴婢都是为了小姐好啊!奴婢是顾家三房的人,您不能……”
不等她说完,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已经上前,一人一边架起她,另一人拿了布团塞住她的嘴,干脆利落地拖了下去。
处理完这一切,律哥儿躬身告退。
刚走到门口,楚若涵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律哥儿。”
律哥儿回身:“婶母还有何吩咐?”
楚若涵意有所指地问道:“三婶送去你院里的那两个丫鬟,你可想好如何处置了?”
律哥儿一怔,垂眸道:“侄儿本想寻个由头,将她们打发了。”
楚若涵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一味硬碰,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有时候,蛇打七寸,需用巧劲。”
她抬眼,看着若有所思的律哥儿,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
“有些人,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