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眯起眼睛,仔细核对着各项收支。
白糖的收益稳定在每月三十到四十万两,自从朱元璋下令限价后就没再增长过,当然,这也是江临的初心,白糖价低是有利于民的!
方便面倒是出乎意料地畅销,每月稳稳突破百万两,当然,这玩意是必需品。
军火类的燧发枪和佛朗机炮都是年底统一结算,账上挂着巨大的应收款项。
洗发水和香水每月六七十万,自热小火锅三十万左右...
最让江临惊讶的是啤酒的销量,每月竟能突破百万两。
他记得刚推出时,那些守旧的大臣还联名上书,说这是败坏风气的胡人饮品。
现在看来,百姓们显然比那些老学究更懂得享受生活。
“总体利润七成...”
江临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这个数字看似可观,但扣除朱元璋三天两头提走的款项,制造司实际能支配的资金少得可怜。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个刺眼的结余数字——三十八万两!
江临都气笑了!
老朱真把制造司衙门当私人小金库了?
也怪不得老朱非让他当这个内阁首辅,原来是堵他的嘴啊!
“大人。”
门外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有位赵姓参政求见。”
江临头也不抬:“谁?”
“赵明辉赵大人,说是奉召而来。”
江临的手指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合上账册,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让他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临依然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故意没有抬头。
他能感觉到来人在门口停住了,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下官赵明辉,参见江阁老。”
声音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
江临这才缓缓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来人。
赵明辉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庞现在棱角分明,眼窝深陷,眼下挂着两片青黑。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官服,腰间玉佩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普通的木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划过。
江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房间里只剩下铜壶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
赵明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却又强迫自己与江临对视。
江临注意到他的站姿——背挺得笔直,肩膀却微微前倾,像是随时准备鞠躬。
这个细节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赵明辉时的场景。那时的赵知府满脸谄媚,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嘴里吐出的奉承话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大、大人...”
赵明辉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喝水,“下官奉召前来...”
江临依然沉默,只是换了个姿势,右手支着下巴,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哒、哒、哒...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赵明辉心上。
赵明辉的脸色开始发白。
他偷偷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微颤抖。
江临能看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跪下——若是从前那个马屁精,此刻怕是已经五体投地了。
有趣。
江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赵明辉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一些,但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下官...不知。”
“真的不知?”
江临挑眉。
赵明辉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站直了。”
江临命令道。
赵明辉慢慢直起身子,眼中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手指又开始不安地摩挲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江临忽然笑了,那笑容让赵明辉更加不安:“坐吧。”
赵明辉迟疑地看了看旁边的椅子,又看看江临,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某种考验。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背挺得笔直。
“你在瘟疫区做得不错。”
江临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救了三千七百六十二人,杀了二十三个奸商,还揪出了两个贪污的粮官。”
赵明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我很好奇,”
江临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是什么让一个只会拍马屁的知府,变成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硬骨头?”
赵明辉的脸色变了。
江临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坚定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官...见到了死人堆。”
“哦?”
“第一日到任,城外乱葬岗堆了四百多具尸体。”
赵明辉的声音开始发抖,但不是因为恐惧,“有老人,有妇人...还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饼...”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右手那道疤痕:“第三日,下官亲眼狗奴才把一车药材拉走,说要孝敬大人们。当晚,十七个人死在我面前...有个妇人,临死前还求我救救她襁褓中的孩子...”
赵明辉的声音哽咽了,但他倔强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下官...下官忽然明白,这身官服不是用来讨好上官的,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江临的声音出奇地柔和。
“而是用来给百姓挡风遮雨的!”
赵明辉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随即又为自己的失态而惶恐,连忙低下头,“下官失礼...”
江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回椅背上。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吗?”
赵明辉茫然地摇头。
“因为我要重用你。”
江临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赵明辉的表情凝固了。他的嘴巴张了又合,活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大人?下官...下官...”
“怎么?不愿意?”
江临挑眉。
”不不不!”
赵明辉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下官只是...只是不明白...为何是下官...”
江临站起身,走到窗前。
“因为我需要一个真正在乎百姓的人。”
江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一个知道'官'字怎么写的人。”
赵明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被忧虑取代:“可是大人...下官得罪了不少权贵...”
江临大笑起来,他走到赵明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敢不敢跟我一起,把这潭死水搅个天翻地覆?”
“下官...万死不辞!”
赵明辉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椅子\"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坚定得不像话。
江临满意地点点头,从案几上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
“原浙江布政使李文忠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贪腐抗疫物资,但没有担当,置身事外。”
江临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已奏明圣上,将其革职查办。”
他缓步走到赵明辉面前,将文书递过去:“即日起,你上任浙江布政使,主政一方。”
赵明辉的表情凝固了。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接过文书时差点掉落。
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大人...”
赵明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官...下官...”
江临能看到他眼中的震惊、狂喜、惶恐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锅煮沸的水。
这个曾经只会拍马屁的知府,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后,如今竟要一步登天,成为封疆大吏。
“怎么?嫌官小?”
江临故意问道。
“不不不!”
赵明辉连忙摆手,动作大得差点打翻桌上的茶盏,“下官只是...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半年时间,从苏州知府到浙江布政使...这...”
江临轻笑一声:“觉得太快?”
赵明辉诚实地点点头,眼中仍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浙江现在就是个烂摊子,百废待兴。”
江临走回案前,手指轻叩桌面,“疫情刚过,百废待兴。我需要一个敢作敢为的人去收拾局面。”
他抬眼直视赵明辉,“你敢吗?你行么?”
阳光透过窗棂,在赵明辉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临能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对权力的渴望,对责任的恐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决心。
“下官...”
赵明辉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定不负大人所托!”
江临微微颔首。
他选择赵明辉并非一时冲动。
作为新任内阁首辅,他需要自己的班底,需要真正能为百姓做事的人。
更重要的是,赵明辉在瘟疫中的表现证明了他的能力与担当。
当然,这样的人,江临能更好掌握。
“记住。”
江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现在是我的人。做得好,前途无量;做不好...”
他故意顿了顿,“我会亲自收拾你。”
赵明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眼神没有丝毫退缩:“下官明白。”
“去吧。”
江临挥挥手,“三日内启程赴任。我会派两个助手随你同行。”
赵明辉再次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时脚步略显虚浮,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完全恢复。
江临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作为穿越者,他深知用人不疑的道理。
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尽快在朝中布局自己的力量。
“大人。”侍卫在门外轻声禀报,“公主殿下遣人来催了。”
江临这才发现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向内院。
一路上,他思考着明日进宫面圣的事宜。
虽然朱元璋对他信任,但是任命赵明辉,还是要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