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上船后刚坐下，就有人站在外间询问。
“还要留下船吗？”
长生商会每一艘船造价都十分昂贵，再加上看目前这情况那些人多半是出不来了，放在这实在是浪费。
盛意答道：“留。”
“是。”
返程路上风平浪静，盛意邀鲛皇上船叙旧。
“你族人可好？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或是被人类抓去，尽管来找长生商会帮忙。”
鲛皇不善言辞，认真作答：
“一切都好，多谢。”
“那你呢？你好么？”
“有……有因为我，被责罚吗？”
盛意将小老虎抱到怀中，一边抚摸小八顺滑的皮毛一边回答：
“我也一切都好，并未。”
鲛皇从怀中掏出一串贝壳放到桌子上：“吾名潜渊，悬挂在床前，宁神安睡。”
盛意挠了挠青龙，掌心凭空多出一物。
“我是易恒，给你。”
告知名姓，互赠礼物，就算交到了新朋友。
等船只靠岸，盛意同潜渊告别，就马不停蹄去了归玄的私宅。
连日奔波，甚至连休息都不曾。
炼制大还丹的药材凑齐后，盛意着手开始炼丹，归玄跟在一边帮忙打打下手。
药材在火焰灼烧下被一一炼化，灵力注入，逐渐成丹。
淡淡的药香味弥漫开，归玄只感觉头脑都变得清明了不少。
“出去！”盛意警告的声音响起。
宅院上方，乌云压境，紫色闪电若隐若现。
守在院子里的仆人惊慌四散，归玄走出去时见此一幕被吓得浑身僵硬。
想他炼了大半辈子的丹药，还是第一次看见紫色雷劫！
炼丹师修为大多一般，归玄看着旁边那高大男人，忍不住骂道：
“我师尊要是死在雷劫里，我一定把你丢炉子里炼了！”
小八看归玄如此紧张，也抬起爪子勾住沈祈谦的衣角。
等沈祈谦低头，小八先是指了指屋里，又朝着他作揖哀求。
“嗷呜……”
沈祈谦弯下腰将它抱起：“我不能插手。”
归玄心中本就对这小妖精有怨，急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再听他这一句，气得涨红了脸。
“我师尊为你闯南海地宫寻金乌蕊，为你炼大还丹。你呢？你真的在乎他吗？你甚至连着急都没有！”
他太聒噪，沈祈谦终于忍不住皱起眉，看在他是一心为了盛意的份上才说道：
“他会成功的。”
沈祈谦无意跟旁人争论自己在乎与否，只是默默替盛意照顾好这只小老虎。
事事替他周全，让他不沾风雪、不受霜剑。沈祈谦不是做不到，而是明白盛意不想要。
明珠短暂蒙尘，照样能惊艳四方。
乌云越积越厚，明明是青天白日却暗到不行，一道紫色雷电落下，归玄吓得像只鹌鹑。
一共九道雷劫，结束时归玄的私宅已经成为废墟。
归玄腿软到根本站不起来，扶着仅存的那根柱子勉强没有失态。
自始至终，沈祈谦的神情都很淡定。
直到浓郁又霸道的丹药香味飘开，盛意从废墟中走出，头顶劫云无能狂怒，一阵狂风掀起他的衣摆。
待盛意走到近前，小老虎被丢到一边，沈祈谦单手将他抱起，看向他的眼神宠溺又骄傲。
大还丹，就算是放在上古，也没几个炼丹师能炼得出来。
盛意捏着丹药喂到了他的唇边：“一共就只炼了三颗，都给你。”
沈祈谦服下丹药后，竟真感觉到仿佛有一道暖流在脉络里缓缓流动，经年难治的旧伤正在缓缓愈合。
“有用吗？”盛意问。
沈祈谦含糊不清应了一声，几乎是迫不及待想低头去吻他。
呼吸已经乱了，在他饱满的唇上流连摩挲。
盛意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服，就像是拽住了一丝理智，轻声道：
“别，别在这里。”
沈祈谦轻‘嗯’了一声。
那边归玄捡起小老虎，先看一眼已成废墟的宅院，再想自己接下来要应对的事，突然开始头痛。
这宅院属于他这个消息不是秘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他也不敢贸然认领。
探听消息的人已经到了门口，归玄看一眼还跟师娘抱在一起的师尊。
这师娘太拿不出手，归玄下意识不想让外人瞧见，脚步匆匆赶出去应付。
离得近的是周家，周家少主亲自提着礼物来恭贺。
“归玄大人，实乃我九州大陆第一炼丹师！”
放在曾经他师尊不想透露名姓时归玄也就厚着脸皮认了，如今察觉到师尊变了想法，归玄接过礼物笑着回答道：
“哪里哪里，并非是我，而是我师尊，炼出了大还丹。”
周家少主盯着归玄那满脸自然的模样，皱着眉看向自己身后的随从。
他听错了？
什么东西？？
大还丹！！！
归玄摸了一把胡须感叹：“师尊为治师娘旧伤，特去南海寻的药材，统共只炼出了三颗。”摸胡子时手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周家少主理智回来了一点，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
“尊师当真是情深义重，伉俪情深。”
一句话刚说完就按捺不住问道：“敢问尊师是？”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格外浓郁的灵气和药香，周家少主用力吸了一口。
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求太多，只图结个善缘。
“归玄大师的宅院怕是要重建，恰好在下在西城那边有个宅子。不知是否有荣幸，让尊师在那处下榻？全当是贺尊师炼出大还丹之喜。”
侍从拿出地契，周家少主弯腰双手奉上。
归玄被恭维伺候惯了，接过后看了一眼说道：
“我师尊名为易恒。”
一行人去了周家那宅院，门一关挡住外人窥伺的眼神。
天才炼丹师易恒横空出世。
归玄之师，炼出大还丹，短短数日便名扬九州大陆。
这等传奇人物，如今正待在院子里怒骂弟子。
“逆徒！！”
归玄往后一靠，他使尽浑身解数想让棋也架不住师尊棋艺实在太烂，当真是有苦难言。
小老虎懒洋洋趴在一株球状植物上晒毛，沈祈谦在替盛意翻晒那些最要紧的药材。
“师尊，我突然想起商会中还有事要处理，弟子先行告退。”
等归玄走后，盛意像身上没骨头一样靠在沈祈谦怀里，眯着眼睛问：
“你伤势恢复好了吗？最近怎么不变成青龙了？”
沈祈谦帮他把乱了的衣服整理好：“嗯，大还丹效果极佳。”
原本是想着青龙能时时刻刻盘在他腕上，可后来又发觉他可能更喜欢自己以人形跟在他身侧。
“你讨厌归玄吗？”盛意突然问道。
“不讨厌。”
“我说了他，我不喜欢看他那样，他不听，好烦。”盛意小声抱怨。
其实也不是那种摆在明面上的针对，待师娘该有的礼节归玄也没少，但就是隐隐有一种不满在。
沈祈谦抬手替他挡住渐渐有些烈的阳光，声音低沉又温柔。
“无妨，我并不在意这些。”
大抵是因为活了太多年，很多事沈祈谦都并不放在眼里，也激不起来他的情绪。
他甚至很高兴有归玄这么一个人存在。
有归玄在，盛意好歹不孤单。
归玄全身心为了盛意好，哪怕自己成为他的排斥对象，沈祈谦也觉得无所谓。
他总觉得盛意年岁太小，希望能多几个玩伴陪着。
沈祈谦希望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却不希望他的世界里只剩自己。
盛意干脆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道：
“我在意啊，我不喜欢，我不想你受委屈，我都没舍得让你受委屈。”
沈祈谦轻拍着他的后背哄道：“算不上委屈。”
—
盛意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去了许多他曾经想去但没机会去的地方。
虽然他在炼丹上确实极有天赋，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驭兽。
短短两年时间，盛意去了无数秘境，看见了许许多多灵兽并且一一驯服，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最初跟着的有商会剑修、有归玄、有沈祈谦，随着秘境深入，渐渐地只剩下了沈祈谦。
等盛意闯荡够了，在北国停下了脚步，用灵鹤给归玄送了消息过去请他来雪城。
盛意去了断肠崖。
曾经是他孤身一人上山，如今是跟沈祈谦同行。
并肩站在断肠崖边，这个曾经他自尽过的地方时，盛意心情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的平静。
归玄费了很大的劲才上来，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
“师尊，你来这个地方做什么？不冷么？”
盛意手塞在沈祈谦的掌心里，朝着他笑了笑后说道：
“你难道没有道侣替你暖手？”
归玄瞬间收起脸上笑意，想提醒师尊说话忌讳点。
“师尊……”
两年时间过去，归玄原以为师尊应当是放弃了那个念头。
天底下喜欢同灵兽在一起的驭兽师有那么多，天道哪能各个都管得过来，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多好，何必各个都得像裴寂那个蠢货那样挑衅天道。
今天没有下雪，太阳光落在雾凇上，远处几只飞鸟掠过。
日光下，盛意突然开口道：
“我今日请你来，其实是想让你替我做个见证。”
归玄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见证什么？”
“见证，我与他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