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珞灵从记忆中脱离，子弹的疼痛足以让她缓不过神。
如此剧烈的疼痛……真是让人难以承受。
她在心底深呼吸了几次，才缓缓站起身。
可即使这样，季止修还是看出她在强装。
他走到她身后，轻轻扶住她。
郁珞灵感受到季止修掌心的温度，轻声说了句谢谢。
秦渊恶狠狠地瞪着郁珞灵，似乎是对她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
但因为锁链捂着嘴巴，所以它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郁珞灵才终于缓过来。
她发现这能力虽然很好用，但后劲也太大了。
意念之力让她完全带入进去，可她脱离情感却需要很长时间。
郁珞灵看向秦渊，缓缓开口：“秦渊，你并不懦弱，你足够勇敢。”
秦渊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变了，它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说什么。
季止修见状，便撤掉锁链。
但等锁链撤掉，秦渊却不说话了。
他垂下眼眸，睫毛微微发颤，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就在此时，楼念悠悠转醒。
它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刚刚没能发出来的火发泄出来。
“你们窥探我的记忆还不够！居然还窥探我弟弟的！你们这些人！到底有没有道德！不知道别人的记忆不能随便看吗？！”
郁珞灵听到它的话，微微垂下头，轻声说了句抱歉。
楼念冷笑，“呵，你嘴上说着抱歉，实际上你还是会窥探别人的记忆不是吗？”
郁珞灵毫不犹豫点头，“嗯，我还是会选择那么做。当该道歉我还是会道歉，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
“毫无歉意的道歉，你觉得我们需要吗？”
楼念说着，将秦渊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郁珞灵抬眸与她对视，神情称得上是平静到无表情。
“那你认为，我为什么要窥探你们的记忆？”
听到郁珞灵的问话，楼念和秦渊皆是一愣。
它们没想到郁珞灵会问他们这个问题。
空气寂静下来，郁珞灵也安静地看着他们。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开口，只有森森阴风吹过。
其实郁珞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问出这个问题。
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要去看那些恶灵的记忆。
不是因为多在意，也不是因为非要得知。
只是为了能让她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傅杨前辈说，意念之力就是要多使用才能更加得心应手。
多使用，你的身体也会记住那种感觉，慢慢就会变得更强，更能接受更多东西。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只是为了自己……
郁珞灵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
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楼念和秦渊却都理解了这话的意思。
楼念冷笑，“怎么？感到愧疚了？”
“愧疚是有的，但并不多。”郁珞灵顿了顿，“楼念，我佩服你的勇气，可也仅此而已。”
话落，郁珞灵摆出手势，轻声低语。
楼念和秦渊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秦渊见状急忙出声：“谢谢你的夸奖，但我还是认为我是个懦弱者。”
它刚说完，白光浮现，飞入他们身体内。
楼念和秦渊能感觉到这是温暖的。
楼念深深地看了郁珞灵一眼，最终在快要消散的时候开口说道：“谢谢你，还有……不必对我们感到愧疚，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话落，它们彻底消散。
郁珞灵看着它们消散的方向，轻声说道：“愿你们下次能遇到和平。”
楼念所求，听起来很简单。
可真要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秦渊总说自己是懦弱者。
可再懦弱的人，也会为自己所爱之人而变得勇敢。
人都应该有梦，有梦就别怕痛。
而他们，做到了这点。
他们做了勇敢的自己，而那个勇敢的自己完成了他们的梦。
*
在回去的路上，郁珞灵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内心却乱成一团。
她突然出声：“季止修，我是不是很自私？那些记忆对于他们来说是伤疤，对我来说却是让我变强的养分。”
原本正在认真开车的季止修听到这话，缓缓开口：“人本就是自私的。更何况，他们不也说了让你不要愧疚？”
“我想，对他们来说，你所说的话，就是在抚平他们的伤痕，那是对他们的肯定。”
郁珞灵垂下眸，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
这双手，已经送走了四只恶灵，她已经消灭了四只恶灵。
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四只恶灵生前都是凄惨的，凄惨到令人感到悲哀。
更别说完全代入到他们过去记忆的自己。
那种复杂的情绪，她至今还能回忆起来。
他们每个人的情绪都是不一样的。
复杂的情绪压过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比起害怕死亡，他们更多的是恨和不甘。
“……季止修，你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哪种？”
“……我现在这种情况。我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着往下做。”
正巧停车等红灯，季止修看了眼神情恹恹的郁珞灵。
“为什么迷茫？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还是因为对恶灵心软了？郁珞灵，你面对的不是生前可怜的它，而是害死无辜之人的恶灵。”
“不论它生前多么可怜，那都是生前，而不是现在。人都说要讲当下，而你还在纠结他们的过去，不觉得很可笑吗？”
“你难道，忘记万灵师存在的意义了吗？”
季止修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疼，但很快就让人清醒过来。
是啊，那些恶灵已经不是生前的模样。
它们作恶害人，是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可我揭开了它们的伤疤……”
季止修冷声打断，“但你也送给它们最高的敬意，这就足够了郁珞灵。如果你在迷茫下去，我可以向顾安意提议，让你退出万灵堂。”
郁珞灵惊讶，但也知道季止修不是说的玩。
他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
郁珞灵轻声道：“……我明白了。”
绿灯，车子快速向前跑。
季止修也在此时开口：“老实说，我认为你不适合走上这条路，更不适合成为万灵师。”
“因为你太过心软。”
郁珞灵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能辩驳什么？
她什么都辩驳不了……
因为季止修说得没错。
可执意踏上这条路的是她，执意成为万灵师的也是她。
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方向，所以她不会轻易退缩。
季止修继续道：“可你就算心软也没有放过它们，哪怕是用最温和的方式送它们离开，却也还是选择送它们离开。”
“我知道你心软过，也曾想过要不要放走它，但你的最终选择都是送它们离开。因为你知道，它们可怜，但被它们害死的无辜之人更可怜。”
“郁珞灵，心软并不是错，但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万灵师，每一次战斗都是为了能让人民看到黎明。”
郁珞灵听着那些话，用力地闭了闭眼。
季止修说得没错，她很可笑。
曾经多么信誓旦旦，现在就有多么可笑。
如果自己真的做出放过恶灵的决定，那她就不配成为万灵师。
万灵师，是要守护好黑夜的宁静，让黎明到来的存在。
这份力量，不该让自己变得迷茫，而该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定。
她怎么能忘了呢？
郁珞灵看向他，笑着开口：“季止修，谢谢你。”
迷茫时也会有人为你指出方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走在这条路上，并不是孤身一人。
不像走在另一条漆黑看不见头那般，永远孤身一人。
郁珞灵讨厌黑暗，讨厌孤身一人。
所以她才想成为万灵师。
找到方向，努力活下去，还能和一群人结交。
这样的生活，郁珞灵很喜欢。
郁珞灵开口：“季止修，对你来说，我算是一个合格的万灵师吗？”
“不算。”季止修回答地毫不犹豫。
郁珞灵闻言哑然失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我也觉得我不算。”
“那你还问？”
“就是想问，因为我很好奇在别人眼中的我。”郁珞灵看向窗外，“在我的同学眼中我就是个另类、怪人。因为我很我行我素，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嗯，然后呢？”
“这个年纪的人都不喜欢被另类的眼光注视，所以没什么人愿意搭理我，都对我避之不及。”
季止修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郁珞灵继续道：“但我其实不太在意，或许是习惯了。在没成为万灵师之前，我每天都很消极，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但成为万灵师之后，我稍微有了点盼头，想要努力活下去，想要将自己变得更优秀，想要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变得有意义。”
季止修冷声开口：“打断，别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
郁珞灵原本还想接着往下说，但听到季止修这话忍不住笑出声。
“好，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总之我想说，能成为万灵师，成为你的队友，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