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摊后顾亦就跟着不戒走进了定卢城，城内依然热闹。
不戒带着顾亦径直穿过城中大街，期间也和他聊了聊这方地域的一些习俗。
婆娑洲一洲之地基本全是礼佛之人，信佛的香客自是虔诚，兜里没多少子的去上香也尽量买上好一些的贡香，财大气粗的老财们大手一挥，就是给佛像塑个金身，给庙宇添砖加瓦。
所以在整个婆娑洲看来如同圣地的雄伟的悬空寺，就是这些香客们一点一点用钱砸出来的，连带着山脚下的定卢镇都吃到了不少好处，在这日积月累的年岁中已经从当初的小镇子变成了一所朝圣的佛城。
顾亦一边随着他走，一边也慢慢发现了这定卢城内的不同。
跟着不戒路过的每一处地方，路边的百姓都会朝着他双手合十，而不戒也是一路合着手走过。
除了这个现象，这城内都随处可见佛家文化，屋宇上的佛家偈语，和一些大大小小的佛龛佛像，以及顶上泛着金光的建筑。
走到人少的地方，看着顾亦打量着这些东西，不戒淡淡一笑，“繁花一梦，顾公子，这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顾亦看向他，不由笑道：“繁花一梦？现在你这样倒像是个真佛了。”
不戒摇头道：“你所看到的这些金碧辉煌的东西，都是建在百姓的血肉之上的，在外人看来或许是金光灿灿，但在小僧看来，只有恶臭难闻。”
顾亦挑眉道：“这都是为你佛家而建的，你不开心？”
刚一说完，不戒停下脚步，直直的盯着顾亦，认真的说道：“顾公子，你觉得这些东西，于佛真的有用吗？”
顾亦一滞，没曾想随口一句话不戒会那么认真，他洒然笑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佛。”
“这些东西只是那些商人，高官，有权有势之人为了自己的贪嗔痴求个心安，才以礼佛的名义所建的罢了。”
“求佛有什么用，这世上难道还真有佛不成？如若有，他为何不睁开眼看一看这众生，为何不渡一渡世人！”
“为何要高垂于金碧辉煌的庙宇之上，不愿俯下身子来看一看这人间疾苦！”
不戒说着，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这些金晃晃的东西小僧只觉得恶臭难闻，如若哪天真修成了佛，小僧必定先渡了这些肮脏之辈！”
顾亦看着神色认真，情绪激动的小和尚，从他的眼里，顾亦看不出一丝对佛的尊敬，只看出了满腔的怒火。
“你......不信佛？”顾亦问道。
“信，但我不信天上佛，我信人间佛！”不戒斩钉截铁回道。
“人间佛？”
“嗯！人间亦有佛！救苦救难的不是菩萨尊者，是那些心怀善意的人，渡人于迷途中的也不是佛，也许是一个雪天里递过来的热乎乎的烧饼。”
“这些人不是那高坐于香台上的天上佛，而是这人间实实存在的真佛！”
顾亦听着不戒这番言辞，心中大为震动，没想到这看似不像和尚的小和尚，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他轻笑道：“不戒大师离成佛不远了。”
说完那番话不戒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他挠着光头笑道：“方才失态了，这只是小僧拙见，顾公子见笑了。”
顾亦摇摇头，“顾某倒觉得你这番见解很好，真心很好。”
“不说这些了，顾公子，这些没什么好看的，小僧带你去一个地方。”不戒说道。
在不戒的领路下，顾亦跟着他朝着集市走着，依然有人在朝他双手合十，不戒也是回礼。
按他说的，他是悬空寺的佛子，这些城里的人认识他不奇怪，见面拜一拜，算是虔诚礼佛了。
集市逛了一会，两人手上已经是提了大包小包。
顾亦看着手里提着东西好奇道：“你买些零嘴蜜饯，油盐酱醋我都能理解，但是你一个和尚买肉干嘛？都不背着人了？”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不戒也不解释。
在顾亦的不解下，跟着不戒走出繁华热闹的城区，渐渐的走向偏僻的城郊。
一路走来，红墙金瓦的建筑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都是些老旧破的房子，就像是从主城区来到了贫民窟。
这片地方少见到人，没有方才街上那么热闹，偶尔见到的人都是些穿着麻衣布衫的老头老太太，佝偻着坐在自家矮小的院墙内发呆。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像是一片荒土，充满萧瑟，又像一个老人，垂垂老矣，和方才金碧辉煌热闹非凡的街市相比，如同来到了另一个地方，有种很强的割裂感。
顾亦看着走在前面带路的不戒，自从来到这里后，他收起了对外那种得道高僧的状态，现在反而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看着各自手上提着的东西，恍然间，顾亦知道他要干嘛了。
“到了，就是这里。”来到一处外墙破败，但是还蛮大的院子外，不戒对顾亦笑道。
顾亦点点头，看着不戒脸上洋溢的笑容，眼神复杂。
整了整身上的僧袍，不戒提起两袋东西推门而入，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小爷我回来了！”
呼——
一阵清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树叶，院子里寂静无声。
不戒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人呢？！小爷回来了，怎么不出来迎接一下！”
不戒站在原地嚎道，左看右看就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人呢？”不戒皱眉嘀咕了一声，而后心中陡然一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耶！！！”
就在这时，一群稚嫩的嗓音响起，几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童从屋内跑了出来，脸上挂着的，全是笑容。
“大毛哥回来了！”
“大毛哥哥终于来了！”
一群孩子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不戒的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他包围住，整个院子里顿时洋溢起喜悦，好似连带着周遭是空气都生气了不少。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围着他，有问这，有问那的，不戒欢笑着和他们打成一片，融在其中。
“有没有想我啊！”
“想了！”
不戒嘿嘿一笑，举起手上的两大包零嘴，“我看你们是想这些了吧！”
“都想！但是最想大毛哥了！”
“哈哈哈哈，小馋鬼们，这话我爱听！”
顾亦站在门边，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知道了为何方才不戒会显得那么轻松自在，放下了一直在外端着的架子。
原来，是回家了。
看着正在挨个揉着脑袋的不戒，顾亦喃喃自语。
“小和尚，这就是你说的人间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