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启亮第二天最终还是没走成。
实际上,前一晚宋阳和王岳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当冯启亮听到宋阳约王岳一同进山打兔子,打算回来做黄焖兔肉、麻辣兔头时,他一下子就凑了过来,吵吵嚷嚷地非要跟着一块儿去。
即便冯晓萱说他浑身是伤,不适合进山,他也不听。
他张嘴就开始炫耀自己在东北的经历,说东北那才是打猎的绝佳之地。
还吹嘘自己跟着猎民进山打过野猪,亲眼见过人熊,甚至说有一回他跟着车护送一车鸡肉去别的农场,半路上车抛锚了,结果遭到狼群围攻,他和同伴两人与狼群搏斗,硬是把狼打得四处逃窜。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自己啥场面没见过,一副勇猛无比的样子。
宋阳听着他这番话,扭头看向王岳,问道:“岳哥,有没有觉得很耳熟?”
王岳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上一个整天把在锦城混过、见过大世面挂在嘴边的人,前段时间还差点被蛇给吞了。”
“希望这家伙能靠谱点!”宋阳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冯启亮一头雾水地问:“你们说的是谁啊?”
宋阳和王岳只是笑,却不说话。
他又转身看向冯晓萱,只见她正和林晓雨两人在一旁红着脸,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没办法,他只好去问宋建国和王宏远。
听完张晨轩的那些事儿后,冯启亮黑着脸转回来质问宋阳:“你居然把我跟那种家伙相提并论,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接着,他就开始跟宋阳和王岳讲述自己在东北的一些狩猎经历。
他讲得头头是道,一些细节描述得非常生动,还提到了不少狩猎技巧。
至少在宋阳听来,可信度挺高,初步判断冯启亮在东北农场的时候,应该确实有过狩猎的经验,并非完全的门外汉。
所以,既然他这么想去,而且只是进山打些兔子,宋阳也就答应带他一起到山里逛逛。
怎么说冯启亮也是自己的大舅哥,玩笑归玩笑,宋阳也不会太不近人情。
只是,第二天早上吃完早点,宋阳把自己最初用过的火枪,还有用猪尿泡做的药壶和牛角做的铁砂壶递给冯启亮时,他顿时愣住了。
“这啥呀,给我这种东西,没有五六半吗?那才是打猎的神器啊!”冯启亮拿着火枪翻来覆去地看,又把黑火药和铁砂倒出来瞧了瞧,满脸的疑惑。
“你以为这儿是东北啊?还五六半,你也不看看这边是大后方,正在搞三线建设呢,就连双管猎枪都得报备登记才能使用,更别提五六半了,你这想法简直是白日做梦!”
宋阳斜了他一眼,略带嘲讽地说道,“是不是不会用啊?不会用就别硬撑。”
王岳在一旁也跟着补刀:“肯定是不会用……连火枪都不会用,你说你跟着去能干啥嘛?”
“你们说我不就会了嘛!”冯启亮倒也不逞强,只是看着宋阳和王岳挎着的双管猎枪,有些期待地说,“给我把双管猎枪也行啊,我也用过,上手就能打。”
“没有,整个石河子村,就我和岳哥两人有双管猎枪,其他人用的,都是火枪!”
宋阳摇了摇头,“没几个人舍得花那么多钱买双管猎枪。”
“那行吧,就用火枪……”冯启亮不再坚持,转而认真地让宋阳教他怎么装填火药、铁砂和击发药,用量是多少,问得十分仔细,看起来倒也不鲁莽,表现得很谨慎。
随后,三人带上干粮,领着猎狗朝着西边的山里进发。
村子周边经常有野兔出没,但在村子附近,几乎连四五岁的小孩都知道弄个钢丝套或者绳套来抓兔子,所以在这儿打猎不太现实,还是得往远处的山里走,说不定还能碰到些大家伙。
其实山里人都明白,要是能打到黑娃子、豹子、香獐子之类的野物,那可就值钱了。
但像这类野物,就连宋阳这种专门养了好几条猎狗,一年到头只要有机会就往山里跑的人,都没见到过多少,更别说其他人了。
平常大家打猎,主要的猎物还是野鸡、兔子、斑鸠之类的。
再说了,又有几个人有多余的粮食来养猎狗呢?
宋阳虽说进山是为了打兔子,但其实能做的事儿还不少,比如挖点药材啥的。
他还惦记着去年在山沟里发现的那片折耳根,这个时候折耳根已经长出了新叶,采挖一些回去也挺好。
三人顺着山道一路前行,林子越来越茂密。
走了一个多小时,只见一处山壁高耸入云,颜色犹如泼墨一般漆黑。
半山腰处,山谷中有几块巨大的石头,仿佛是远古时期从山顶滚落下来的,那场面石破天惊,这些巨石卡在山谷中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巨石非常庞大,顶部却十分平整。
冯启亮兴致勃勃地跑到山石上,向下望去,只见谷底雾气腾腾,草木郁郁葱葱,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流水哗啦的声音,却不知道水流向了何方。
尽管冯启亮生活时间最长的县城也是在山区,但来到米仓山后,他还是觉得处处充满惊喜,他进了这山里,就跟山里人进了城一样新奇。
“这地方太棒了,我在农场的时候认识一个会画画的,整天画山画水,还跟我吹嘘什么意境,我说他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好山好水,他还不信,真想把他拉过来好好看看,到底什么才叫意境!”
宋阳和王岳对这些不太懂,他们知道类似这样的地方,山里到处都是,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这地方有名字吗?”冯启亮又问道。
“磨盘崖!”宋阳回答道。
“磨盘崖,这几块大石头,确实挺像磨盘的,这名字取得好!”
宋阳和王岳也跳到了巨石上,四处张望了一下,远远看到南边远处有一片林木不算茂盛,反而杂草更多的开阔山间小平地,宋阳打算到那儿去看看。
有几条猎狗在前面带路警戒,宋阳显得有些随性,走走停停。
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宋阳看到一种长着宽叶的植物,他指着这植物对王岳说:“岳哥,你知道这叫啥不?”
王岳凑过去看了看,认了出来:“姜黄!”
“知道它有啥用不?”
“可以用来染饭、染豆腐,能做出黄豆腐!”
“就这点用处没别的了?”
王岳摇了摇头。
宋阳笑了笑,开始介绍起来:“这东西可不单单能染饭、染豆腐,还能用来染布。
另外,它本身也是一种药材,秋冬季的时候采挖最好。我师傅跟我说,这东西以前叫薯芋。
唐朝有个皇帝叫李豫,因为豫和芋同音,薯芋就不能这么叫了,改成了薯药。
到了宋代,又出了个皇帝叫赵曙,薯药也不能叫了,就成了山药。
这东西根须多,拿回去煮之前要用火燎掉毛须,所以我们山里人又叫它火藤根。”
“真有意思!”王岳听得津津有味,他知道宋阳这是在趁机教他认药,学得格外认真,“还好,没皇帝叫火藤根,不然又得改名了!”
“你记好了,收购站会收这玩意儿,大概两毛钱一斤,还凑合!”
两人一路走着,只要看到有点价值的东西,就会聊上几句,一会儿说到金银花,一会儿又提到茵陈,接着又说起毛苍术、龙胆、玉竹、知母……看到合适的,就采挖起来,装进布包里背着。
不知不觉,进山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除了看到几只飞鸟,别的野物一只都没瞧见,冯启亮觉得有些无聊了:“你们俩到底是进山挖草药还是打猎啊?”
“这不正找着呢嘛,还没碰到猎物而已!”宋阳笑着说道,“我问你,在东北的时候,春天也打猎吗?”
“春天倒是不打,有规定的,一般要到秋冬季节才打,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打,不然吃啥呢!”
“我们这儿山里也有这样的规矩……顺便找找草药,没啥问题吧!”
“你们也太死脑筋了,太守规矩可赚不到钱!”
“有些规矩,还是得守的。话说回来,你不是说自己打猎很厉害嘛,那你看到野物留下的痕迹了吗?”
“没有!”
“那你还说啥,都没看到痕迹,怎么找猎物?”
正说着,招财突然发出呜呜的声音,二三十米外,稀疏的林木间传来一阵哗啦声,原来是一只兔子被惊动,正往高处山坡逃窜。
冯启亮赶忙去拿枪,而宋阳则立刻对着几条猎狗发出指令:“吜吜……”
几条猎狗马上追着兔子往高处跑去。
再看冯启亮,肩膀上的枪刚取下来,兔子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宋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哥,除了下套、设网,撵兔子最好的办法,还得靠狗!”
“你这几条狗能追得上吗?”
“废话,我这些都是什么狗,青川犬、凉山犬,都有野狗之称,它们自己就能上山捕猎,还有那两条东川犬,最擅长的就是撵兔子,你就瞧好吧!”
这片山坡上大的林木比较稀疏,中间夹杂着几蓬灌木,更多的地方是荒草地,从坡下往上看,能看出去老远。
几条猎狗追着狂奔的野兔很快就追到了高处,进宝的速度更快一些,率先追上了野兔。
野兔见逃跑无望,掉头往旁边冲去,很快又被如意拦住,它只好又果断掉头,往坡上方向跑。
野兔转向十分灵活,每次突然掉头,总能把追上来的猎狗甩开。
甚至有一次,三人都看到兔子差点就被招财咬住了,结果它居然神奇地跳起来,蹬着招财的脑袋,又窜了出去。
但兔子的耐力终究比不上猎狗,速度也没它们快,很快又被追上了。
几条猎狗在山坡上对兔子围追堵截,来回奔跑,没几个回合,野兔就被逼得只能往下跑。
野兔后腿长、前腿短,主要靠后腿发力,不擅长下坡,速度慢的时候还好,现在是逃命,就很容易翻跟头。
果然,被逼得往坡下跑没几步,野兔就翻了两个跟头,还没来得及再逃,就被旺旺一口咬住了脖子。
兔子这东西,一年能产三四窝,一窝有五六只,在山里数量不少,也是山里人常年抓捕的猎物。
宋阳赶忙走上前,把兔子从狗嘴里取出来,用绳子拴住,挂在树枝上。
他先把兔子四只爪子的末节割掉,扔给猎狗,然后从嘴的周围开始,一点点地把头部的皮剖开,耳朵也连带下来,到了颈部,把皮翻过来,再慢慢配合着刀子往下拽。
他手脚十分麻利,很快,一个毛朝里的皮筒就剥好了。
接着,他又迅速取出兔子的脏腑,扔给猎狗吃。
从发现兔子到剥好皮,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
收拾完后,宋阳把东西交给王岳背着,自己继续领头,朝着那山间谷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