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里,不只赵静家这样,几乎家家户户都把院子里能用上的地都用上了,连程家慧这样爱花的都狠心把花拔了。毕竟没有什么比吃饱更重要。
这时,大家只能盼着秋收后情况好转一些。但天不遂人愿,竟然又出现了干旱。
所有人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夏天还好些,能去山上掏点野菜野果子。
到了冬天,山上都光秃秃的,只能想办法去掏老鼠洞了。
家属院门口也时不时会出现几个面黄肌瘦,瘦得皮包骨的人,一看就知道准是家属院谁家的亲戚,过来投奔的。
这一天,正是寒冬腊月,喝腊八粥的日子。不过并没有谁家能那么讲究还熬腊八粥。不过赵静还是熬了一锅红豆红枣粥应景。
这一天正好是周六,方素薇和白桃都在家,帮着赵静洗豆子。没一会,孙亮敲响院门大声喊道:“白桃,你家来亲戚投奔了,就在家属院门口。”
白桃、方素薇和赵静几人听了面面相觑,她们家哪来的亲戚呢?
“娘,不会是我爹那边的亲戚吧?”白桃一脸警惕。她可是知道大院里的小伙伴一听说家里来亲戚就头疼的。毕竟那是来分他们口粮的人。她自己还庆幸过自家人口简单,她娘这边没亲戚,她爹这边除了叔叔一家也没什么亲戚。叔叔自己都是地委的领导,肯定不可能打秋风,那就只可能是旁的什么亲戚了。
“难道是陶大娘一家?不太可能,你们陶奶奶家家境殷实,她还写信问你爹吃的够不够呢。”赵静仔细回忆,“算了,不想了,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会,去之前我们得换件破衣服,脸上再涂白一点。”白桃提醒道。
“对对对,我都急糊涂了。”赵静几个忙给自己装扮了一下。最近一年她们为了不显眼,常常要这样修饰一番。
收拾好,母女几人就往家属院门口走去,半路上又碰到了在院子里玩的五子棋。
五子棋气喘吁吁道:“娘,听说我们家来亲戚了?谁啊?”
“不知道。猜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白桃道。
“不会是江奶奶吧?会不会是她在她闺女那吃不饱回来了?”
“不可能,如果是江奶奶,刚刚孙亮肯定认出来了。而且上个月娘才给江奶奶寄了一包吃的过去。“
几个人一路说着,便到了家属院门口。
家属院门口,寒风吹得呼呼作响。
赵静她们快步走近,远远地,就见家属院门口蹲着两个大人和三个小孩。
他们看起来灰尘仆仆,身上的棉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赵静看着他们,很是困惑,这是哪家亲戚啊?
“你们是来找谁的?”
蹲在那的一行人听到声音立马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赵静一行人。
而白桃看到那个女人的脸时,脸色顿时大变。
“俺,俺是来找白桃的,俺是白桃的妈。”那个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赵静身后的两个女孩。当她眼睛从方素薇脸上移到白桃脸上时,眼睛立刻亮的吓人。猛地向白桃扑过去,“桃啊,我是你妈啊。我找得你好苦啊。”
白桃一个闪身躲到了赵静身后,冷冷道:“我妈早死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娘。”
女人擦了一把没有眼泪的眼睛,带着哭腔道:“以前是我不好,是我没用。那时候我连自己都管不了,没办法才……才把你留在你大伯家。桃,妈不是不想要你啊。要怪也只能怪你那早死的爸。”
冰冷的风钻进白桃的脖颈里,吹得眼睛发涩。
她咬着牙,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
脑海里,早已尘封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一天,她刚醒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冷得刺骨,铺盖都没了,只留下一个草席子。她趔趄着跑出去,远远看到母亲抱着一个大包裹头也不回地朝村口走去。
她哇哇大哭着追了好几步,跌倒在地上,膝盖破了皮,鲜血直流。
可那背影,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是越走越远,最后淹没在冬日的荒烟冷雾中。
后来,她大伯娘不给她吃的,她饿了好几天,饿得发昏。村里有人让她去隔壁村去找她娘要口吃的。
于是她沿着泥泞的乡路,跑过了好几个村子,找到了母亲后嫁的人家。
她站在门口,隔着院墙眼巴巴地看着里面做饭的人影。
可这个女人出门给狗喂吃的,看到院门外的她,像看见陌生人一样,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她实在忍不住站在门外喊:“妈,我饿。”
但这个女人愣是没开一下门。院子里的狗对着她叫,这个女人也始终没开一下门。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找过她的亲生母亲。
心,也早早地,被那道紧闭的门彻底关死了。
白桃抬起头,眼睛透着倔强和冷漠,一字一句道:“从你丢下我的那天起,我就没妈了。你们从哪来回哪去。”说着就拉着赵静她们往回走。
那个女人和她的丈夫见了,急着要去拉赵静她们。
门口的警卫一把拉住了他们。
那个女人便大声哭喊道:“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再不认,我也是你妈。桃,你不能不管我们啊。你不管,我和你弟他们就要饿死了。”
白桃额头青筋都露出来了,转头就要去骂人,被赵静一把拉住,小声道:“小桃子,你只要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就行。这件事由娘出面来解决。不管怎样她都是你亲妈,你一个处理不好会有人说你闲话的。”
“娘,我不怕人说我闲话。”
“我怕。乖,让我来。”
白桃便红着眼眶道:“娘,不理他们。当初我快饿死了,这个女人给狗喂吃的,也没给我一口吃的。把粮食给他们还不如给我秦家村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