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本将奉命传召高丽王进宫议事，尔等速速让开，莫要妨碍公务！”
为首的亲卫小队长往前一步，面色冷峻如铁，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不论你是谁，没有我家王爷的命令，擅闯者，死！”
顾廷烨听得一阵无语。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劲，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与金帅理论一番，可转念一想，大庭广众之下若真动起手来，不仅在新皇那里不好交代，更会落人口实，反倒显得自己理亏。说到底，他今日带了一千军士前来，本就是想借着皇命嘚瑟一番，吓唬吓唬金帅，让这位高丽王以后在京城老实些——别以为封了王就了不起，他顾廷烨可不怕！
可眼下这局面，对方油盐不进，自己的威风没耍成，反倒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面子上实在挂不住。顾廷烨咬了咬牙，脑中飞速转着念头，很快便有了主意。
他稍作沉思，放缓了语气，看似退让实则仍想占些便宜：“既然如此，那你派人通报一声，让高丽王出来接旨吧。”
在他看来，让金帅亲自出来跪在大街上接旨，也算是找回了几分场子。你金帅再横，终究是臣，见了圣旨总得俯首，到时候满城百姓看着，看你这王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然而，顾廷烨的算盘打得再精，却严重低估了金帅的硬气。没过多久，前去通报的亲兵匆匆返回，凑到小队长耳边低语了几句。小队长听完，神色不变，转向顾廷烨，朗声传达命令：“我家王爷有令——圣旨留下，带着你的人，滚！今日之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掷地有声，像一记重锤砸在顾廷烨心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几分，握着马鞭的手紧了又紧，终究是没敢再硬扛。一千军士对阵荷枪实弹的亲兵，真要冲突起来，他未必讨得了好，反倒可能吃大亏。最终，顾廷烨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那道无形的界线，咬牙道：“好，好得很！”随即猛地转身，将圣旨往扔向小队长，翻身上马，带着一众军士灰溜溜地离去，背影里满是憋屈与不甘。
金府门前，亲卫们依旧挺立如松，手中的霰弹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无声地昭示着主人的底线。
顾廷烨憋着一肚子火气回到家中，刚踏入书房，便将满腔的憋屈与愤懑化作了雷霆之怒。“砰！”一个上好的青瓷茶盏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紧接着，又是“哐当”几声，案几上的笔墨纸砚被扫落在地，连带着几个精致的摆件也未能幸免。
下人们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一个个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怒了这位正在气头上的主子，连走路都踮着脚尖，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书房内，只剩下顾廷烨粗重的喘息声，与满地狼藉相映，更显其怒火难平。
没一会儿，明兰闻讯匆匆而来。她刚走到门口，便见地上的碎瓷片，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顾廷烨见明兰进来，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怒话咽了回去，收敛了几分暴戾之气，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脸色依旧铁青。
明兰走上前，没有急着收拾残局，只是温温柔柔地为他沏了杯热茶，递到他手边，轻声问道：“官人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得你这般动怒？看把你气的，脸都红了。”
顾廷烨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是重重地放在桌上，带着余怒将方才在金府门前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带兵包围到被亲兵拦阻，再到金帅那句“圣旨留下，带着你的人滚”，每说一句，语气便重上几分，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明兰听完，不由得摇头苦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与了然：“官人啊，你这又是何必呢？姐夫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他何曾是吃亏的主？”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一针见血：“你带着上千军士去宣旨，这阵仗，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几分挑衅的意思。如今吃了瘪，又何必这般动气？再说了，姐夫于你我有恩，你又干什么非要与他为敌呢？新皇刚登基，正是敏感时候，你这般六亲不认的行事，岂不是授人以柄？”
一番话娓娓道来，没有指责，却像清泉般浇熄了顾廷烨不少怒火。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明兰说得句句在理，自己确实是一时冲动，反倒落了下乘。最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就是不喜欢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明兰听到顾廷烨小声的嘀咕也并未接话，而是简单的宽慰了几句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东京城外的官道上，金府的车队正缓缓前行。车轮碾过土路，扬起细微的尘埃，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车队前后都有亲卫骑马护卫，神情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保行进安全。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一名骑马的亲卫小队长策马来到金帅乘坐的马车近前，勒住缰绳，恭敬地说道：“王爷，咱们已经行至东京城五十里开外了。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子，是咱们预先定下的落脚点，今夜不妨就在那里歇息。”
金帅在车内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去那里吧。”
车队很快抵达村子，在一处预先打点好的大宅院里停驻下来。宅院不算奢华，却也宽敞整洁，足够一行人落脚。不多时，下人们便在院中摆好了简易的膳食，桌上放着刚烤好的牛羊肉，油脂还在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旁边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和粗粮饼子，虽简单却也实在。
金帅与几位亲卫队长围坐在一起，边吃边商议着接下来的行程。正说着，一名亲卫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对着金帅躬身禀报：“禀王爷，刚收到城内传来的消息，咱们留在东京的人已经全部安全撤离，他们分了几路，正按计划赶往登州，沿途都有接应。”
金帅闻言，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嘴角，沉声道：“好。今夜就在这里休整一夜，让大家都养足精神。”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果决，继续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都检查一下随身物品，但凡能带的要紧东西，都仔细收拾好。明日一早，咱们弃车骑马，加快速度撤离。至于那些带不走的辎重和不必要的物件，就原地焚毁，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是！”亲卫领命，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村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大宅院内偶尔传出亲卫们低声交谈的声音。金帅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前路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而不到登州之前他必须确保每一步都稳妥无误。
几个时辰前，明兰正温言软语劝着气头上的顾廷烨，金帅已带着两名亲卫，踏着晨露往皇宫去了。朱红宫墙在初阳下泛着冷硬的光，刚进大门，那股子肃杀之气便顺着青砖缝渗了出来——廊下侍卫的甲胄泛着寒光，连呼吸都比往日沉了三分。
他何尝不知，新皇登基，赵氏皇族绝不会容他这手握重兵的“外姓王”留在肘腋之间。以他的兵力，若想脱身，夜奔千里亦无人能拦，可他终究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只想最后送一送那位在位时待他不薄的老皇，也算全了那份君臣情分。
金帅负手闲庭信步，腰间佩剑轻叩着玉带，穿过空荡荡的白玉阶，径直走进大殿。早朝已散，殿内只剩寥寥数人，却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赵宗实高坐于龙椅之上，明黄的龙袍衬得他面色偏冷，下方左右各立着四名文臣武将，个个敛声屏气，目光如刺。
“参见官家。”金帅停下脚步，只略一颔首，礼数简慢得近乎托大，“不知官家宣本王，有何要事？”
赵宗实身子微倾，指尖叩着龙椅扶手，慢悠悠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高丽王，先皇在位时，你为大宋江山开疆拓土，劳苦功高……”
“少说这些虚的。”金帅眉峰一挑，直接打断，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有事说事。”
龙椅上的赵宗实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他如此放肆。旁站的一位文臣立刻出列，朝金帅怒目而视：“大胆！高丽王竟敢如此对官家说话？依臣看，你这是拥兵自重，早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了！臣恳请官家收回高丽王的兵权，治其大不敬之罪！”
话音刚落，另外三位大臣齐刷刷出列，齐声附和：“臣附议！”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成了冰，侍卫们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微露，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只待龙椅上一声令下便要动武。金帅却慢悠悠扫过那几个义愤填膺的大臣，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忽然勾唇露出一抹邪魅的笑，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就是想让我交兵权么？直说便是，犯得着君臣几个凑一块儿编戏文？”
这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嗤啦”一声划破了殿内虚伪的面纱。场面瞬间僵住，连梁上的灰尘都仿佛不敢落下。那几位刚还慷慨陈词的大臣脸颊涨得通红，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活像被戳破了把戏的戏子。赵宗实坐在龙椅上，耳根子也泛起热意，暗自懊恼——他们君臣几人昨夜绞尽脑汁编排的“铺垫”，原想循序渐进逼对方就范，没成想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一句话就把窗户纸捅得稀碎，倒显得他们小家子气了。
他清了清嗓子，索性收起那套虚礼，沉声道：“高丽王果然爽快。朕确有此意，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交出兵权后，朕自会给你丰厚补偿。”
金帅抬眼看向他，笑意未减：“兵权自然会交，不过——得等我安全抵达封地之后。”
“不可！”赵宗实还没开口，阶下一名大臣已急得跨步出列，声色俱厉道，“禀官家，此事万万不妥！放高丽王回其封地，无异于纵虎归山，他日若起异心，我大宋江山危矣！”
“臣等附议！”其余几位大臣立刻跟上，声音叠在一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忌惮，“封地兵精粮足，高丽王若据地自重，我等如何制衡？”
龙椅上的赵宗实眉头拧成了疙瘩，大臣们的话正说到他心坎里。他望着金帅，对方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越发没底——这人手握重兵多年，若真回了封地，谁能保证他不会反戈一击？可此刻话已说到这份上，硬要强夺，怕是会逼得对方当场翻脸。殿内的气氛再次紧绷，比刚才更添了几分凶险。
赵宗实低头沉思片刻，指尖在龙椅扶手上狠狠掐了一把。事到如今，脸面早已撕破，再虚与委蛇也无济于事。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十指紧握成拳，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高丽王，朕本想与你好好商量，既然你这般冥顽不灵，执意对抗，那就别怪朕无情无义了！来人，将高丽王拿下！”
话音未落，大殿两侧的偏门突然被撞开，大量手持刀枪的禁军蜂拥而入，黑压压一片，瞬间将金帅团团围住。刀光剑影在殿内闪烁，杀气腾腾。几名士兵率先冲到金帅身前，伸手便要将他擒住。
金帅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瞪，一股骇人的气势陡然爆发，厉声喝道：“滚开！老子若不想交，谁也别想拿走！既然你非要撕破脸，不肯好好说事，那大不了咱们一起玉石俱焚！”
他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殿都剧烈摇晃起来，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皇宫深处某处，已然传来器物碎裂的声响，隐约可见火光与浓烟升起，一片狼藉。
赵宗实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这声巨响，定然与金帅脱不了干系！他脸色煞白，再不敢有半分侥幸，急忙大手一挥，对着乱哄哄的禁军吼道：“都给朕退出去！退出大殿！”
禁军们面面相觑，见官家神色急切，不敢违抗，纷纷收起兵器，有序地退出了大殿，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殿内刚稍显清净，一名内使便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冲进来，脸色惨白地凑到赵宗实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赵宗实越听脸色越沉，额上青筋暴起，看向金帅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与忌惮。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金帅却先一步冷笑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现在能好好聊聊了吗？我本想着，安全抵达封地后，便将兵权交还给朝廷，从此做个逍遥王爷，不问世事。可你偏要步步紧逼，非逼着人动真格的。真以为我这些年经营，就没留后手么？”
那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让赵宗实心头阵阵发寒——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狠厉与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