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府衙后堂,静谧得有些压抑。铜漏发出单调的滴答声,仿佛在计量着一场风暴来临前的倒计时。富弼站在案几前,手中的银刀泛着森冷的光,刀尖正对着一份地契上的火漆印。
富弼微微皱眉,目光紧紧盯着手中这份特殊的地契。这地契用双层宣纸裱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轻轻摩挲着纸面,在左下角落,发现了一个半隐的暗纹。当看清那是个辽国狼首徽记时,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富弼心里清楚,这看似普通的地契背后,恐怕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大人!”亲信王六匆匆走进来,神色略显慌张,“萧氏宗族的三辆镖车,巳时初刻进了西市车马行。据兄弟们打探,车上装的绝非账册,好像是……”王六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富弼的动作打断。只见富弼突然将地契按在冒着热气的铜壶上,随着宣纸受热,慢慢地,七处红点如北斗七星般在泛黄的绢帛上依次显现。这些红点,就像黑暗中的神秘标记,预示着一场未知的风暴即将来袭。
“去把周守将叫来,让他带着弟兄们换上百姓衣裳,守住车马行后巷。”富弼一边说着,一边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王六,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看见有人往井里投东西,不必多问,活剐了也无妨!”王六伸手接过玉佩。
不多时,西市车马行。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木门被猛地撞开。掌柜的听到动静,吓得脸色惨白,慌乱中抱起一个檀木匣子就往粪坑里塞。他的动作太过匆忙,脚下一滑,差点摔进粪坑。富弼大步走进来,用靴尖轻轻勾起那个匣子。春日的阳光洒在匣子上,鎏金牡丹纹显得格外刺眼。富弼一眼就认出,这正是萧氏宗长昨日在公堂上呈交的“良田清册”。
“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个管账的,什么都不知道!”掌柜“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富弼没有理会他的求饶,目光突然落在掌柜袖口的靛青污渍上,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是辽东特有的蓝染。去年冬天,涿州遭遇了罕见的雪灾,百姓们生活艰难。而萧氏商队却打着“赈粮”的旗号,用这种布料裹着私盐入关,大发国难财。想到这里,富弼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三日后,辽国南院大王府旧址。这里曾是辽国在涿州的统治中心,如今却成了审判奸商的公审大会现场。白玉台阶被前来围观的百姓踩得发亮,人群中充满了愤怒的低语和对正义的期待。富弼站在屋檐下,神色冷峻地望着被押解而来的十二名粮商。他们个个狼狈不堪,为首的孙有财,昨日在大牢里还撞墙装疯,妄图逃避惩罚,此刻却在用眼角余光偷偷扫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安和狡猾。
“启禀大人,这些地契中夹着一些奇怪的矿图……”刑房书吏走上前,恭敬地说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富弼抬手打断。富弼走下台阶,弯腰捡起孙有财脚边掉落的玉佩。那是一块羊脂玉,质地温润,上面刻着“同盛号”三个字。富弼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清楚地记得,去年涿州闹蝗灾时,就是这个“同盛号”带头哄抬粮价。“三年前涿州闹蝗灾,你用一斗粟换走李老汉三亩水浇田。李老汉一家老小,就靠着那几亩地生活,被你夺走土地后,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如今,他的孙子已在府衙当衙役,每次说起此事,都泪流满面。”富弼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在人群中回荡,“而你呢?库房里的陈粮堆积如山,足够涿州百姓吃三年,可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二十七个村子的人去啃树皮,饿死街头!你的良心何在?”富弼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
孙有财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大人如此清楚,难道不知这些就是前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衙役狠狠掌嘴。孙有财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却仍狠狠地瞪着富弼。富弼注意到,孙有财提到“前朝”时,人群后排的一个灰衣老者手指在腰间玉佩上快速敲击了三下。富弼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辽军旧部的暗号。看来,这件事远比想象中复杂,背后恐怕有一股隐藏的势力在操控。
“斩!”富弼手中的火签用力掷向地面,声音坚定而决绝。鬼头刀落下的瞬间,寒光一闪,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百姓们积压已久的愤怒终于得到了释放,他们欢呼雀跃,同时也有些激动过度,现场开始变得有些混乱。“维护现场!”富弼大声喊道,声音盖过了人群的嘈杂。就在这时,灰衣老者不知何时挤到了前排,袖口的狼首纹在混乱中显露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老者前面的人突然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两旁早有准备的人迅速抓住老者的胳膊,一名伍长快步上前,熟练地对老者进行搜身。很快,从老者怀中搜出一卷羊皮卷。伍长展开一看,上面正是涿州周边的矿脉分布。伍长不敢耽搁,立刻把人和图一并送到富弼面前。
富弼看着眼前的老者,目光如炬:“耶律图鲁,好久不见。你辽国南院枢密使的印信,还藏在飞狐陉的老营里吧?”听到这话,老者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隐藏得如此之深,还是被富弼识破了身份。
暮色渐渐笼罩了府衙,富弼独自坐在后堂,面前的桌子上铺上矿图。窗外,传来百姓分食腊八粥的欢笑声。这些笑声,本应是幸福生活的象征,此刻却让富弼感到一丝沉重。他知道,虽然抓住了耶律图鲁,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突然,富弼指着矿图上的狼首徽记,对门外喊道:“王六,去查萧氏宗族的族谱,看他们与耶律氏到底有什么干系!我就不信,他们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花样!”
烛火在微风中跳动,富弼坐在案前,提笔在奏报上写下:“涿州地下硝脉,实乃前朝囤积战备之资,今奸商勾连辽余孽,妄图复燃战火。”写罢,他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大人,萧氏宗长招了!”王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寂静,“他们确实从三年前开始,就替耶律图鲁开采硝石……”富弼站起身,转身推开窗户。春日的夜风带着泥土的芬芳和远处百姓的鼾声涌进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富弼带领着三百名精锐士兵,换上轻便的夜行衣,朝着矿图上标注的“耶律氏祖坟”进发。他知道,真正的秘密,往往就藏在那些最显眼却又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一路上,士兵们脚步轻盈,如同一群夜行的猎豹。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坚毅的身影。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涿州城头时,富弼已经带领士兵来到了飞狐陉密洞口。他身手敏捷,如鬼魅般靠近洞口的辽军守卫,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佩刀已经架在了守卫的脖子上。洞里传来的铁锹声突然停止,紧接着是一阵惊恐的辽语咒骂。富弼一脚踢开洞口的障碍物,大步走进洞内。他踏过堆积如山的硝石,看着石壁上刻着的辽军粮草图,心中对敌人的阴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忽然,他在角落发现半幅绢画。画上,辽军士兵正在焚烧汉人的田契,火光冲天,而远处,宋军的旗帜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这幅画,仿佛是历史的重现,让富弼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把这些硝石全部登记造册,然后火速送往东京城!”富弼转身对王六说道,眼神坚定而有力,“明日起,让这些俘虏来开采。周守将,派兵好好看守,这些硝石可是关乎国家安危的重要物资!”王六领命而去,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
涿州府衙的晨钟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富弼站在府衙前,看着新送来的地契。这些曾经沾满百姓血泪的纸张,如今在阳光下舒展着,仿佛在诉说着一段黑暗历史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