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如同破碎的黑雾,在焦黑的断壁残垣间缓缓飘散,血腥味混着消毒泡沫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博士望着满地狼藉,喉咙发紧,半句话卡在嗓子眼,迟迟说不出口。
凯尔希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墙面狰狞的弹孔,指甲刮擦砖石的声音尖锐刺耳。
“可事情要是......”
博士终于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就像你一开始恶意推测的那样发展了呢?”
她追问道,目光紧盯着凯尔希的背影。
凯尔希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与无奈。她转过身,染血的橡胶手套被狠狠扯下,甩在一旁的碎石堆上。
“讽刺的是,在一个坏的世界里...... 我们也不可能是好的。”
她的眼神冰冷如刀。
“假如事情真的这么发展下去,不管我们做出多少努力,阻止多少次毁灭,这种未来,我们始终避不过。”
她顿了顿,望向远处正将石棺搬上运输车的干员们,继续说道。
“期待有简单的方法将不道德与邪恶一扫而空是不现实的。但期待各个文明在一瞬间毁灭,并且在此之后继续遭受漫长痛苦,却肯定是行得通的,你大可畅想一下。只是,不管怎么说...... 至少现在的我们,还有力气做点什么。”
“消毒处理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
凯尔希看着干员们有条不紊地喷洒消毒泡沫。
“等到之后再将人为痕迹清扫干净,乌萨斯是抓不到罗德岛的把柄的。我们马上就去增援阿米娅。不过,只要情况不太糟,等我们到达指挥塔时,切尔诺伯格事件就应该已经结束了。我们只是去和罗德岛的雇员们汇合。”
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疮痍,语气低沉而坚定。
“...... 而这里的事情,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情...... 我会倾尽所能去结束一场痛苦的旅程。就像你刚才想要我做的那样。是的,博士,有的事只该你来决定。”
战斗结束,喧嚣退去。博士独自徘徊在石棺之间,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熟悉的纹路仿佛能勾起心底沉睡的记忆,伤感与疑惑交织。他望着远处忙碌的干员们,那些陌生的面孔让他觉得格格不入,明明共同经历了生死,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当最后一名干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凯尔希踩着满地碎石走来,白大褂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在意的事?”
她摘下防毒面具,脖颈处的源石结晶闪烁着诡异的光。
博士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你说了那么多石棺的事,却没有说我的事。”
凯尔希弯腰捡起一块扭曲的铭牌,上面罗德岛的高塔标志早已模糊不清。
“嗯............ 这终归是由你问出来比较好。”
她把玩着铭牌,眼神意味深长。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苏醒?”
博士猛地抬头,直视着凯尔希的眼睛。
“这里发生的第二件和我有关的事,是什么?”
锈迹斑斑的舱门渗出幽蓝荧光,凯尔希的白大褂掠过石棺边缘时,带起一串细小的冰晶碎裂声。她指尖抚过凹陷的操作面板,那些刻满古老符号的沟壑里,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
“——其实,这也正是我护送你来到这里的理由。”
她忽然轻笑,笑声却比四周的低温更冷。
“有些事,阿米娅不希望我告诉你,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在我们将石棺掩埋之前,我首先要将你脑海中事实的碎片揪出来。”
博士的战术靴碾过地面,粘稠的源石黏液在靴底拉出银丝。全息投影亮起的刹那,幽蓝光影在凯尔希脸上投下交错的裂痕,像极了她颈后蜿蜒的源石结晶。
“dr.曦,三年前,我回到尘封已久的这里,将身受重伤的你放置在这台仪器中。”
她的声音突然沙哑,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石棺接缝处的弹孔。
“这台仪器能够治愈你的病痛,也只能治愈你的病痛。”
投影中,白色感染生物的触须在虚空中扭曲伸展,液态源石顺着脊椎滴落,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
“什么?......我希望你能解释清楚。”
“我已经清晰地解释了事实。我们刚才所遇到的白色感染生物拥有着奇怪的外貌,他原本不是这副模样。我因而可以确定,身为感染生物前身的感染者一定进入过石棺,石棺也因此启动了。”
凯尔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绷带下渗出暗红。
“......也许他查看了阿米娅从石棺中救出你的录像。这成了他操作石棺的契机,阴差阳错,他进入了石棺。”
凯尔希苦笑一声。
“这不该发生。这台石棺原本被设计来治愈它的操作者。但是,当之前的感染者进入石棺之后,意外发生了。
你见证了它的产物。这一只危险的感染生物并不是自然诞生的,石棺并不是为它设计的。它的转化是一个人为的过程。石棺转化了它。而你,你在石棺中得到了治愈。这台仪器对你们产生了不同的反应。”
博士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金属支架。
“你是说,我和他......不一样。”
“当然,dr.曦。 你和他不一样。谁才是我们的同类?......谁才是你的同类?”
凯尔希猛然转身,发丝扫过投影,将怪物的影像撕成碎片。衣袖下的源石结晶发出细微嗡鸣。
“也许这台机器只能治疗你的同族,也许这台机器不能治愈感染者。也许这台机器逼迫它的患者向它们最古老的那一面转化,甚至是这台机器只允许我来操作它——”
她突然笑出声,笑声混着警报器的蜂鸣,像是即将崩断的琴弦。
“可是无论如何,你活了下来,而他,先前的感染者,成为了牧群的根源。”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破声,震颤的气浪掀动石棺上的灰尘。凯尔希的目光穿透层层金属,仿佛能看见深埋地下的真相。
“没错,这片大地上,没有一个个体是相同的。你和我,和阿米娅,和他,和每一个人都不同,而从我的角度来看,你们也与我太过不同。谁能理解我,谁又能理解你?我们身边有多少生命逝去,又有多少悲剧是我们无力扭转的?
那些发掘它的人,我的学生们,难道不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地方而去研究它的吗?”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贪欲和权力欲会带来这么多无意义的伤亡?这不只是一出顽劣的悲剧?
它是出于这个目的被创造出来的吗?我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被放置在这片大地上?是命运在操纵我们吗?是我们的造物主正悠然地观赏着我们于此出演的荒诞戏剧吗?”
实验室的冷光灯在凯尔希身后投下狭长的影子,几乎要将博士笼罩其中。她垂眸凝视着自己掌心的源石结晶纹路,喉结动了动,像是把千言万语都咽回心底。
“...... 但是我属于这里。我想放弃这一切。这太痛苦了。我无法忍受。”
博士的声音打破凝滞的空气。
凯尔希猛地抬眼,战术目镜下的瞳孔剧烈收缩,转瞬又恢复成冷静的模样。可她握紧的拳头,却让白大褂袖口微微发颤。
“是吗。”
这个字从齿缝间挤出,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沙哑。
“...... 我现在是否还来得及劝你回头?”
她忽然轻笑,笑声里满是自嘲。
“不,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该不该这么做。若这只是你精心设计的戏码,倒也算你还有底线......”
话音未落,她已跨步上前,作战靴重重踏在地面,惊起一片细小的尘埃。
博士不自觉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冷的操作台。凯尔希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剖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深处。
她看见她眼下青黑一片,绷带边缘还渗出淡淡的血渍,那是为保护她与敌人厮杀留下的痕迹。
“但我必须提醒你,博士。”
她的指尖几乎要贴上他的胸口,语气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刃。
“你选择的不是一条路,而是一片布满暗雷的沼泽。每前进一步,都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说到这,她的声音突然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无论你走到哪里,罗德岛的心脏处,永远为你留着最温暖的一隅。”
警报器的红光在博士脸上明明灭灭,他的喉结艰难滚动,未出口的话语像卡在喉咙里的碎玻璃。
“我............”
凯尔希的战术手套摩擦着终端外壳,刺耳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她忽然扯下手套,暴露出绷带下渗血的源石增生,将泛着冷光的终端拍在博士掌心。全息投影骤然亮起,pRtS 的数据流如银色锁链,将两人缠绕在幽蓝的光茧之中。
“当然,你有离开的机会。”
她的声音混着通风管道的呜咽,像从深渊传来的丧钟。
“罗德岛将取消你与pRtS之间的神经连接,你会立刻从移动终端的模拟中枢断开,失去pRtS的眼睛与权力。你将自罗德岛情报处理系统庞大的信息海中解放,从此之后,你也不用再登入罗德岛的信息库。
我们的取舍十分简单,只要按下一个按钮,就能切断连接,将自己留在自己选择的那个世界里。”
她的指尖重重划过确认键,投影瞬间染成血色。
“——我做好了准备。你只需要按下那个按钮。”
博士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猩红按钮,仿佛看见阿米娅含泪的双眼、煌挥舞电锯的身影、以及无数倒在战场上的干员。凯尔希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医疗舱特有的消毒水味,却比任何武器都更具压迫感。墙上的电子钟跳动着,每一声 “滴答” 都像重锤敲击在心脏。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凯尔希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笑声里满是疲惫与释然。她收回颤抖的手,白大褂掠过操作台,震落的源石碎屑在红光中宛如凝固的血珠。
“真正想离开的人,根本不会给我开口的机会。”
她转身时,银发扫过博士发烫的脸颊。
“你选择留下的每一步,都是在给自己套上新的枷锁 —— 可谁又不是在这泥泞里,一边挣扎一边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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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一个遭人背叛的萨卡兹愤怒地在大地上寻仇,最后却自愿死在了复仇的循环里。让我没法理解的是,他在拔出剑前就已经在心里勾划好了自己的结局。愤怒让他......清醒地陨落。
——阿米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