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斯!”
盾卫队长的战锤狠狠砸向冰面,迸溅的碎冰渣在月光下闪成银星。
阿米娅转身时,兜帽下的眼睛映着他甲胄上未凝的血珠。
“您请说。”
“指挥塔外围交给我们。”
队长扯下染血的防寒巾,露出冻裂的唇角咧出个狠笑。
“菲林丫头,跟我走!得给这只小兔子清出片能下脚的战场。”
迷迭香的重剑在掌心震出嗡鸣,银发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最终只是低低唤了声。
“阿米娅......”
“按计划做。”
少女的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剑柄,源石技艺的暖流顺着金属传来。
“别回头。”
“......明白。”
银发少女突然将重剑托起来,剑刃划过穹顶冰棱时洒下串串火星,“我会把所有漏网的耗子,都钉死在你进塔的路上。”
断裂的塔盾在雪地上拖出长长血痕。风卷起她斗篷的刹那,远处核心塔的警报灯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如同一只骤然睁开的血色巨眼。
“阿米娅小队,集合!”
少女的声音穿透风雪时,源石法杖顶端的结晶爆发出蓝光。六名干员如影随形地聚拢,战术靴碾碎冰面的声响里,能听见医疗干员检查注射器的咔嗒声、术师调试源石技艺的嗡鸣。
“活着回来!”
Guard的铁手套重重捶在胸口,甲胄上的霜花簌簌掉落。
“替我们砸开塔门!”
盾卫们将战锤撞向塔盾,金属轰鸣混着风雪荡开。
看着小队消失在断墙后,迷迭香突然将重剑插入冰地,剑刃符文亮起血色脉络。
“该我们行动了。”
“按游击队的老规矩——”
盾卫队长扯下破损的肩甲,露出底下烙着感染者印记的皮肤。
“战场从来不是巴掌大的地方!把这三条街全给我变成绞肉机!”
他战锤一挥,断裂的冰棱如暗器般射向远处的乌萨斯岗哨。
“罗德岛的战士,跟紧了!”
银发少女单足蹬碎地面突刺而出,重剑带起的气浪将积雪卷成猩红漩涡。身后的盾卫们嘶吼着撞开铁门,燃烧的油桶被抛上半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灼烧的轨迹,宛如为阿米娅小队点亮的血色路标。
……………………………………………
\"陈警司,重复一遍。\"
电流声里渗着魏彦吾的嗓音,像磨砂纸刮过陈紧咬的后槽牙。她盯着办公桌上摊开的失踪人口档案,玻璃镇纸下压着泛黄的照片,指尖在桌沿掐出月牙印。
\"需要我用扩音器再说一遍吗?\"
\"你现在的语气,倒像近卫学院没教过你上下级礼仪。\"
对方的声音裹着雪茄烟的沉哑,从听筒里漫出来。
\"追捕走私犯才是你的分内事,陈警员。\"
\"公理的分内事,从来不分国界。\"
陈猛地起身,皮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您该问问皇家近卫学院的校训——当盾牌蒙尘时,是否该假装看不见裂痕?\"
\"校训还教你螳臂当车?\"
魏彦吾低笑一声,背景里传来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响。
\"十年前的卷宗早该锁进档案馆,你该学学怎么在龙门的阴沟里站稳脚跟。\"
\"我在贫民窟抓毒贩时,见过抱着失踪通知单哭瞎眼的老人。\"
陈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染红报告边缘。
\"我再说第三遍:进近卫局,进特查组。我要把那些沉在港口的真相,一个个捞上来。\"
\"哪种真相?\"
魏彦吾突然顿住笔,听筒里只剩壁炉柴火的噼啪声。陈盯着档案上用红笔圈出的日期——十年前暴雨夜,集装箱码头的监控莫名失灵。她突然扯开领带,喉结在敞开的领口下滚动。
\"你是真的忘性很大,还是故意装傻?\"
\"陈!\"
钢笔尖戳破纸张的锐响炸开。
\"你在指控龙门最高行政官?\"
\"注意你的言辞,陈警员。\"
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窗外雨幕里,霓虹灯把\"近卫局\"三个大字映成血色。
\"那些被潮水卷走的名字,我会让他们重新刻在纪念碑上。\"
沉默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听筒。陈听见魏彦吾把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金属碰撞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你打算用几年撞碎南墙?\"
雨点击打玻璃的声音突然放大。陈望着档案里两个女孩的照片——其中一个女孩离开时刚满十二岁,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糖。她用拇指擦过照片上的雨渍,却擦不掉十年前那个夜晚,自己躲在魏彦吾后看见的、被黑布蒙住的两个人。
\"直到我亲眼看见她回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雨声,砸在听筒里。
\"或者我埋在半路。\"
这些年来,我总在暗夜里攥着剑柄问自己:我这双手还能劈开几道霜雪?这把剑还要斩过多少个晨昏?直到前夜暴雨劈裂剑鞘,才看见鞘底刻着的答案早被岁月磨成锈痕——命数这东西,从来是刀刃上的露水,攥得越紧越留不住。
今早试剑时,赤霄剑突然卡在青石缝里,刃口崩出的火星竟像极了三十年前初入师门时溅在袖口的血点。原以为绝影剑招是脚不沾尘地追着影子跑,直到剑穗缠住断裂的发带才惊觉:真正的绝影该是转身时扯断所有回响,让身后的脚印都烂在泥里。
昨夜翻出的老剑谱正摊在案上,那句“泪锋之剑,当弃即弃”突然渗出血珠——原来当年小姨所刻下的字,早把“弃”字的末笔写成了断剑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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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夕的内心独白)
在大荒城发生那场意外的同一天,京城司岁台的藏物阁中,一株水稻枯萎了。同时消失的还有数本卷宗上的文字,和一块石碑上的碑文。
......
“我们失去了一位姐姐,当然,差点是两位。我和年被困在那个‘心脏’,离烟消云散恐怕也只是一步之遥。但黍姐她,则是切切实实地消失过一回。她留下来的一些痕迹确实消失了,也有人会永远地忘了她。但是她最在意的,那些田地,还有田里的庄稼,都还在。多少年来她从来没有用自己的能力影响过土地与庄稼,大概是早就料想到有这么一天吧。
我们死了,我们的造物也全部会消失。至于到底什么才算具体的造物......我若死了,我的画当然一幅也留不下,年造的那些破铜烂铁也是一样——她很在意这个。但是,从那些画中学到三两笔法的画家不会因此失去画技,因颉编写的书而识字的人也不会突然变成文盲,这就是区别。
当时黍姐散尽神识清除了埋在地底的邪魔污染,她的确消失了,但没有被‘岁’收回体内。或许是她与这片土地联系过于紧密,又或许她已经超越了‘生命’。总之,她回来了,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丢失什么记忆,她还是那个她。还有跟在她身边的那几个孩子,似乎恢复对她的记忆了。
这一次她确实幸存下来了,但是,下一次呢?
......
我还记得,早些时候,臭棋篓子常常会去找黍姐。两人总是沉重地聊了半宿,却又不欢而散。聊的话题还能是什么呢?两人本该是最聊不来的,没办法说谁对谁错。对黍来说,一季庄稼毁于天灾,还会有下一次;但对那个臭棋篓子来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之前心血全都会付诸东流。两人都想找到一个答案——其实我们看到的都是一样,只是看法不同罢了。这不是恰恰说明,我们越来越像‘人’了?
现在那个臭棋篓子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还拐上了一个兄弟。他下定决心要和大炎一战,没人拦得住。我们都不愿意回到手足相残的时候,也不愿意让自己喜爱的人间毁于一旦。我们当然会阻止他,但谁知道他会做到哪一步呢?
能说的都说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无论命归何处,事到如今,我们都已经不再害怕了。
这个故事,你还想见证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