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铁了心要回去?”
维多利亚军事学校的宿舍里,铜制壁灯将风笛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这位瓦伊凡少女单手撑着床沿,看着正俯身整理行李箱的陈,耳尖的红羽饰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不然呢?”
陈头也不抬,指尖熟练地扣紧皮质捆带。
“从你看到我收拾行李开始,这句话已经问了第七遍了。”
“可你也说了,现在你这个朋友在乌萨斯生死不明,你回去龙门也没什么用吧。”
风笛忽然坐直身子,马尾扫过床单上的星芒刺绣。
“唔,毕业以后直接去乌萨斯......可能不?”
“我的档案通不过乌萨斯的入境审查。”
陈截断她的话,将最后一叠战术地图塞进箱底。
“更何况 ——”
“不会吧......唉,但真的好可惜,你居然读完就走。”
风笛忽然捶了下床垫,金属床架发出吱呀声。
“陈陈头脑那么好,以你的成绩,留校当个高级讲师轻轻松松!过两年资历就唰唰地上去了呀,这在哪个国家都会很吃香吧?”
“求你别再叫我‘陈陈’了。别再那么叫我了,求你。”
陈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扣上箱盖时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她转身拖过木椅坐下,膝头的军校制服裤缝压得笔挺。
“说说你吧,毕业后什么打算?”
“我?”
风笛摊开手,掌心的老茧在灯光下泛着淡金。
“战略课永远低空掠过,联合作战考得比体能训练还惊险 —— 你觉得我能去哪?”
“刚结课的军事地形学呢?”
“勉强蹭到六十二分,全靠临考前你帮我画的重点。”
风笛冲她挤挤眼,忽然伸手戳了戳陈的肩膀。
“说真的,你就这么急着回龙门?那里现在乱成一锅粥 ——”
“正因为乱,才需要回去。”
陈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指腹摩挲着袖口的龙门徽章。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先不说我了。”
陈笑着摆了摆手,指尖蹭过风笛床沿的黄铜雕花。
“行了,你已经比维多利亚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有头脑了。至少纸面上是这样。”
“但讲师我肯定是不指望啦。”
风笛晃了晃光着的脚,靴底的泥点蹭在床柱上。
“再说,比起一上来就去搞指挥搞技术的军官,我还是觉得,得从士兵一步步做起。”
“你这是嫌自己命长?真是不怕死。”
陈挑眉。
“谁知道维多利亚的士兵会在战场上遇到什么。”
“可敌人也不想在战场上遇到维多利亚的士兵。”
风笛拍着胸脯,甲胄下的胸肌震得红羽饰簌簌响。
“......我怕在战略地图前面坐太久,会慢慢把人命看成数字。很可怕。前线和各个驻地的士兵需要有人去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有亲身上了战场,才会知道战斗有多残忍,战争有多不该发生。”
“你真打算凭一己之力改变维多利亚?我以为那是你喝醉时的胡话。”
“没,没啊。有那么奇怪吗?!”
风笛突然涨红了脸。
“就...... 就想做点实实在在的好事不行吗?”
“—— 好事难做。”
陈低头拨弄着袖口的袖扣,龙形纹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那我回龙门也是差不多的原因。我不想龙门再发生更多坏事。呆在龙门,解决坏事,阻止坏事。”
“所以......你是要回去当警察?”
“警察?”
陈重复这个词时,窗外恰好掠过一群夜枭,阴影在她脸上划过。
“哇。我一直觉得陈陈你看上去就是那种,会狠狠地揍歹徒一顿的人。我没看错!”
“听起来警察也不坏。警察应该也会手握更多线索吧,至少能光明正大地查线索 —— 关于当年的事,还有现在的...... 不用再看我舅舅那张老狐狸的脸,同时不用再靠我那个一脸老谋深算样的舅舅了。。”
“天呐,我以前总怕你选情报科。”
风笛突然打了个寒颤。
“你板着脸说‘任务完成’的样子,简直像会把人做成标本的间谍!”
“*维多利亚问候用语*”
陈用标准的维多利亚脏话回敬,嘴角却噙着笑。
“你 ——!”
风笛涨红了脸,手指攥紧床单。
“我是不会讲粗话的。哎,我忍得住!”
“拭目以待。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陈站起身。
“等你在战壕里啃够了泥巴,说不定会想念这句问候。”
这时,金属门环突然叩响三声。
“来了!”
风笛光着脚蹦下床,亚麻色马尾扫过床头柜上的战术沙盘,铁制床架在她身后发出吱呀抗议。拉开门的瞬间,学院信使的银线肩章在走廊灯光下闪了闪 —— 那是只有递送加密文件才会佩戴的标志。
“给陈晖洁小姐的电讯,已经完成了转录,请您检查下终端。”
信使的语调像块冷铁。
“为了确保这条信息是您自己阅读的,我需要当面确认。”
“什么东西这么大费周章?等我看下。”
陈挑眉走近,风笛注意到她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扣带 —— 这是她紧张时的老习惯。
“............你说什么?这......什么?”
终端屏幕亮起的刹那,陈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状,喉结滚动着咽下半句话。
“看来您已经收到讯息了。”
学院信使开口道。
“学院没有对高保密内容进行例行检查的权力,如果需要对内容进行进一步的咨询,我推荐您直接回件。”
信使的话被陈突然攥紧终端的指节声打断。
“需要协助吗?”
“不用。”
陈的声音像被冰水浸过。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没有的话,就此告辞。祝两位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
信使转身时,马刺在地面敲出清脆的 “咔嗒” 声。
“啊,走了。”
风笛望着那人在走廊尽头踢着正步走远,突然笑出声。
“每次看他们走队列都像在踩军乐鼓点 —— 说真的,你脸色比我上次把实弹当训练弹打时还难看。就像你刚收到的信息给了你一拳。”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们找到她了。”
陈的指尖碾过终端边缘,那里还留着她咬出的齿印。
“又一次。”
“那是好事啊!”
风笛的尾巴在身后猛地甩动,却在看到陈眼神时骤然僵住。
“等等...... 为什么你的表情像收到讣告?”
“不。”
陈摇摇头,沉声道。
“得到她的踪迹这件事......也是她又一次失踪的开始。她......”
陈将终端倒扣在桌面,屏幕上 “处决掳掠者” 的字样刺得她眼眶发疼。
“她......杀了当时掳走她的那个人。在这之后又一次......下落不明。”
“呃。”
风笛的尾巴卷住床柱,金属柱体被勒出细微凹痕。
“那最少——最少她还活着。”
“你说得对。”
陈深吸一口气,龙类特有的硫磺气息从齿间溢出。
“......毕业后我会立刻回龙门。”
“啊?不是......不是,她不是在乌萨斯吗?”
风笛的红羽饰剧烈颤动。
“我以为你一定要去乌萨斯了,还在想要不要毕业前帮你织几条围巾做饯别礼呢。”
“我在乌萨斯不可能伸得开手脚,我连调取监控的权限都没有。”
陈抓起床上的龙门徽章别在领口,龙首纹路与她耳后的源石斑痕重叠。
“但在龙门,我会逐渐扩大自己的优势。龙门的力量在城市间肯定比我一个人的力量强。我可以用资源铺开情报网。城市的力量永远比独行侠管用。”
终端在掌心震动,最后一条未读信息跳出:「维多利亚与乌萨斯边境出现感染者武装迁移迹象」。陈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 —— 穿着灰毛领大衣的少女往她手里塞了块黑面包,指尖的温度像即将融化的冰。
“我会找到她的。”
她轻声说,像是对风笛,又像是对阴影里某个虚无的倒影。
“无论她现在叫塔露拉,还是别的什么名字。”
风笛的尾巴在地板上扫出焦虑的弧线,她盯着陈别在领口的龙门徽章,忽然伸手按住对方肩膀。
“你真的要继续坚持乌萨斯的线索?万一她往南走了呢?维多利亚的北方防线 ——”
“我没得选。”
陈扯开领带扔到床上,露出后颈淡青色的龙鳞纹路。
“龙门近卫局刚换了新总长,我舅舅的派系正在清洗异己。现在不回去,以后连档案室的门都进不了。”
她弯腰扣上作战靴,靴带在指间绷成苍白的线。
“再说......”
“再说什么?”
陈沉默片刻,从行李箱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 两个少女倚在龙门城楼边,左边的黑发姑娘咬着冰棍,右边的灰发少女抱着一本《乌萨斯民间故事集》,背后是正在修建的移动城邦基座。
“塔露拉以前总说,龙门的霓虹会把星星都烫死。”
陈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那里有被火焰灼过的焦痕。
“现在她可能在雪原里杀人,而我...... 要去当她最讨厌的那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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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想要改变什么,却在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的话,即便外表看起来如何光鲜亮丽,内里仍旧会是不堪一击的吧。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挺佩服罗德岛的。干杯,祝我们都能走出条正确的路。
——龙舌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