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镇幽冥城。踩着血玉地砖走向殿门,蚀魂琴在手中化作黑色长鞭,鞭梢缠绕着三枚狐魂珠。
让鬼匠把青丘狐王的头骨镶在琴枕上,再用他们的皮做琴囊。本座会去会会这位‘小郎君’。
幽冥城的血雾从未如此躁动。蚀魂鞭在我掌心化作一缕黑烟,缠绕着腕间新结的鬼文咒印。
伏清站在血玉阶上,骨笛横在唇边,笛孔里渗出的不再是乐音,而是丝丝缕缕的幽冥火:青城山的结界在午时三刻会有一次灵力潮汐,这沈怀瑾正在阵眼处引动星斗之力固基。
我指尖碾过蚀魂琴末端的狐魂珠,那珠子里还锁着青丘最后一任狐后的残魂,此刻正随着我的怒意剧烈震颤。
潮汐?唇角勾起冷笑,鬼骨刺在衣摆下轻轻颤动,正好,本座倒要看看,他的星斗阵是用仙力砌的,还是用……人命填的。
殿外传来鬼奴拖拽锁链的声响,新抓来的狐族幼崽在哭嚎。
霍烈宁提着青藤鞭走过,鞭梢滴着黑血——那是试图反抗的狐妖心脏碎片。
主人,他单膝跪地,银发垂落遮住眼上的缚神印血痂,人界修士已在山脚布下望气台,凡靠近结界十里者,皆被视为鬼修。
望气台?我抬手,蚀魂鞭猛地暴涨,抽碎殿顶悬挂的骷髅灯盏。
幽蓝火星溅在霍烈宁肩头,却被他体内残存的凤火瞬间燃尽,告诉那些鬼奴,把青丘送来的引魂香撒在幽冥结界边缘。
本座要让青城山的‘望气’,先望到自家地界上飘起的……鬼幡。
伏清的骨笛发出破碎的音符,他银发间的黑气又浓了几分:丫头,你若亲自去,需得掩去龙息与鬼气。那沈怀瑾的星斗阵能辨仙魔,唯独……
唯独辨不出人间修士的凡胎?
我打断他,指尖在眉心一抹,墨色瞳孔瞬间褪成寻常的深棕,鬼骨刺缩回皮肉下,连周身翻涌的冥火都敛成了袖中一缕若有似无的寒雾。
当年在昆仑教礼,本座学的可不止是御龙术。
话音未落,已踏入殿外血色雾霭。冥河水在脚下翻涌,托着我穿过幽冥与人间的裂隙。
当第一缕人间的阳光刺破雾霭时,蚀魂琴已在我掌心化作一支寻常的墨竹箫,箫身上刻着的“溯夜”二字被鬼气暂时遮掩,只余下模糊的纹路。
青城山脚下的镇子叫“落仙镇”,名字倒是讨喜。
石板路上走着挑担的货郎,茶楼里飘出炒青的香气,唯独街角几个穿青衫的修士腰间佩着刻有星纹的令牌,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个过客。
我拢了拢玄色外袍——这是用幽冥寒蚕的丝织成,看似普通,实则能隔绝一切灵识探查。
在镇口的茶摊坐下,要了壶雨前龙井。茶博士是个瞎眼老头,却能精准地避开桌上的茶碗:客官面生,是来青城山朝圣的?
路过。我指尖划过粗瓷茶碗边缘,一丝微不可察的鬼气渗入碗底。
老头端茶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开。有意思,这镇子上的凡人,似乎都有些不寻常。
沈长老,这边!
街角传来清脆的女声。抬眼望去,只见两个青衫女修簇拥着一个男子走来。
那男子身着月白道袍,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束起,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偏偏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把星辰碾碎了揉进瞳孔里。
他腰间没有佩剑,只悬着一枚刻满繁复阵纹的青铜罗盘,每走一步,罗盘上的星点便轻轻闪烁。
看来,便是他了。
我垂眸,端起茶碗抿了口,眼角余光却锁着他腰间的罗盘。
那上面的阵纹透着星斗之力,与昆仑的御龙阵截然不同,倒像是……
用某种上古星图演化而来。
他与女修们擦肩而过时,罗盘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我心尖微动,指腹碾过碗沿的鬼气瞬间收敛——他察觉到了?
沈怀瑾却只是顿了顿脚步,目光淡淡扫过茶摊,最终落在我发尾的银线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又松开,对身旁女修道。
结界灵力潮汐将起,让弟子们注意边界,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他的声音很清,像山涧冰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连日来布防耗损了不少心神。
是,长老。女修们应声,其中一个还好奇地瞥了我一眼,才匆匆跟着他走向镇中最大的那家“揽星客栈”。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墨竹箫。“溯夜”二字在鬼气下若隐若现,像一道旧疤。
伏清说这沈怀瑾的星斗阵能辨仙魔,唯独辨不出人间凡胎——
可他方才那一眼,分明带着审视。是错觉么?
茶博士又来添茶,浑浊的眼白转向我:客官还要续水么?
不必。我放下铜钱,起身走向揽星客栈。
阳光透过檐角照在我颈间,那里本该有龙鳞的光泽,现在却只有一道淡色的鬼文咒印。我拢了拢外袍,遮住那点异样。
揽星客栈的大堂坐了半满,油烟味混着修士身上的灵草香,熏得人头疼。
沈怀瑾坐在靠窗的雅座,面前只摆了一碟青菜豆腐,正低头看着一卷古籍,青铜罗盘就搁在桌边,星点随着他翻动书页的动作微微明灭。
我在他斜对面的空位坐下,要了碗阳春面。
店小二瞅见我发尾的银线,眼神有些古怪,但没多问。
老板!把这店给本公子清了!
粗暴的吼声从门口传来。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带着几个随从闯了进来,腰间佩着枚刻着火焰纹的令牌——
看样式,像是南疆赤焰门的弟子。
他扫了眼大堂,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立刻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狎昵。
哟,哪来的姑娘,生得这么标致。
他晃着折扇走过来,只是这银发……倒是少见,莫不是哪家的小妖精?
我没理他,低头用筷子拨弄着面条。鬼气在桌下悄然蔓延,缠上他的靴底。
姑娘怎么不说话?青年伸手就想碰我的脸,别怕,本公子可是赤焰门的少主,跟着我,保管你……
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沈仙君不知何时从雅座走了过来,月白道袍的袖口拂过桌面,带起一阵清风。
此地是落仙镇,非你撒野之处。他声音依旧清冷,眼神却冷得像冰。
赤焰门少主吃了痛,怒声道:你是谁?敢管本公子的事!
青城山,沈怀瑾。
沈怀瑾松开手,退后半步,罗盘在他袖中轻轻嗡鸣。
沈……沈长老?赤焰门少主显然听过他的名号,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看着我的眼神依旧贪婪。
沈长老,我只是看这姑娘生得奇特,想问问她来历罢了。你看她这银发,哪像个正经人?